朱少伟先生近年来致力于上海历史的研究,成就斐然,新近由东方出版中心出版的《老上海逸闻》便是证明。我总是想,有那么多人在书写老上海,从重大历史到吃喝玩乐,无所不包,这当然应该视作是一份记忆,不过很遗憾,我看到不少这样的记忆文字仅仅浮于表面,犹如散漫的流水账。我们为什么要捍卫记忆?这是因为当记忆失却的时候,很多过往的教训也就一并淹没了,这是很可怕的事情,事实一再证明,人类经常重蹈覆辙。那么,仅仅写下一些浮光掠影的记忆是不够的,我们还应该更深地探入其中,并得以咀嚼历史。咀嚼,消化,融入机体,这才是至为重要的。
《老上海逸闻》从沪埠风物、申城珍档、淞滨履痕、海上文脉、浦江硝烟中荡开笔触,在讲述老上海的发展历程的过程中,更多发掘那些掩藏在记忆深处乃至背后的东西,让人读后掩卷长思。书中对梁启超首创“时务体”的叙述,非但清晰梳理了其来龙去脉,还揭示了这种惊世骇俗、精辟独到的时文对推动社会变革的作用和意义。梁启超在其晚年写道:“革命成功将近十年,所希望的件件都落空,渐渐有点废然思返,觉得社会文化是整套的,要掌旧心理运用新制度,决计不可能,渐渐要求全人格的觉悟。”这样的记忆,其价值不言而喻。
即便已快被写尽了的张爱玲,书中也是独辟蹊径。“张爱玲热”是在上海沦陷期间出现的,她的崛起与上海沦陷形成文学真空状态密切相关。我们总说张爱玲写出了最最地道的上海,是“海派文学”的一个标识,但张爱玲的小说恰恰如同她自己所说,“我为上海人写了一部香港传奇……写它的时候,无时无刻不想到上海人,因为我是试着用上海人的观点来察看香港的。只有上海人能够懂得我的文不达意的地方。”如此记忆,提醒我们可换一种姿势来看张爱玲,并像张爱玲所希望的那样,从她的文字后读出一些“文不达意的地方”——那正是可以咀嚼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