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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音乐,以城市之名
范洁
2013年6月,曹鹏指挥上海城市交响乐团演出本报记者 胡晓芒 摄
■ 银行职员曹晓辰(左一)赶到少年宫参加4月9日晚的“城交”排练本报记者 陈梦泽 摄
■ 2012年4月2日,“城交”在恒隆广场举办公益慈善快闪活动本报记者 郭新洋 摄
  本报记者 范洁

  他们在大剧院、音乐厅舞台普及交响乐,他们在听障者、“星星儿”身边传递音乐梦,他们在地铁站、街巷边手持乐器与你我擦肩……

  上海城市交响乐团,由业余爱乐者组成,却将文化能量输送到上海的各个角落。就像8年前取名时希望的,“音乐,属于这座城市里的每个人”。

  迟到和早退,都要表扬

  时针指过晚上8时,中福会少年宫10楼管乐厅,贝多芬第六交响曲排练过半。时似疾风骤雨、时似莺啼燕啭的奏鸣声中,陆续有人推门进出,一边刚摆出乐器匆促落座,一边则合起乐谱悄然离开。没有言语,无需示意,上海城市交响乐团每周三的排练,迟到和早退已成一种默契。

  “专业乐团晚到一分钟我批评,但‘城交’的乐手都有自己的工作,哪怕能练上半个钟头都来排练让我感动。”在指挥曹鹏看来,对于这支由业余爱好者组成的乐团,“不准时”没人批评:啃着面包从宝山赶来的大学生、抱个电脑加班的外企白领,在走廊电话不断的律所合伙人……“见缝插针赶来参加,难道不值得表扬?太了不起!”

  成立至今,“城交”已走过8年,每周雷打不动坚持排练,最令曹鹏欣慰和骄傲。注册成员近300人,有来自上海各行各业的爱乐者,也有从职业交响乐团退休的老乐手,还有慕名而来的外国乐迷,怀揣对艺术的深情热爱汇聚至此,在共度两小时的音乐旅程后,重新奔向这座城市的四面八方,甚至世界的其他角落。

  曹鹏记得,有个墨西哥圆号手,一次在街上看到团员拿着小号,也硬跟着来了“城交”排练,大家都叫他“路上捡来的孩子”,因为他把乐器留在墨西哥,乐团专门为他借了圆号。还有个吹黑管的日本姑娘,在苏州工作时经常特地过来,排练一半再赶晚上9时45分的返程火车。

  有些外国团员工作结束回国,如果来上海出差恰逢周三,竟会带上乐器参加排练。“黑管、双簧管、长笛等随身携带比较方便,我们曾有个拉大提琴的德国乐手,是万得城的总经理,有两次到上海开会,晚上居然也备好琴来了!”

  “在美国,几乎每座城市的每个区都有一个交响乐团;在德国,乐队密度甚至达到每平方公里就有一支;在日本,登记在册的交响乐团有近300个,仅东京就有100多个。”曹鹏时常在想,如果中国能有100个业余交响乐团,那会是什么样?

  交响无业余,永不毕业

  “2005年9月30日,星期五,晴。这是值得纪念的一天。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上海城市交响乐团位于南京西路、茂名路口通利琴行的初次见面会。”“城交”的乐手间流传着一本日记,在第一页上长笛手蔡萍如是写道。

  从南洋模范中学到上海交通大学,作为两校学生交响乐团的“元老”,蔡萍自上世纪90年代初即跟随曹鹏,熟稔如家人。然而,当毕业后离校工作,她却苦于找不到“组织”只好将长笛搁置,逢年过节便向恩师感慨“不知这辈子是否还有可能再参加乐团”。

  像这样的年轻人,曹鹏身边还有很多。“这些孩子希望与音乐在一起,从中获得修养和希望,这才是一股无形的精神力量。”

  于是,他和两个女儿组建起内地第一支业余交响乐团,自己出任指挥兼艺术总监,大女儿曹小夏当起团长包揽行政,小女儿夏小曹则坐上首席引领演奏。“当时想了很多名字,最后决定还是叫‘上海城市交响乐团’,因为音乐属于这座城市里的每个人。”

  难题接踵而至。没有场地,借用琴行简陋的地下储藏室;没有经费,垫上数十万注册资金;声部不齐,从上海交响乐团请来专业乐手助阵。满怀期待第一次排练,曹鹏却坦言“惨不忍听”:“柴可夫斯基第五交响曲,简直不行,稀里哗啦、乱七八糟,完全合不到一起,我心里很着急,这怎么办?能办下去吗?”

  如果再过两三年,技艺将更加生疏,足见不能再耽搁和荒废了!

  初次试谱,更坚定曹鹏成立业余乐团的想法:学生乐团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很多孩子刚入门就毕业,但音乐和艺术的学习,永远没有毕业!

  “我一直强调,交响乐无业余。他们既然来了,肯定严格要求!”贝多芬第五、勃拉姆斯第二、拉赫玛尼诺夫第三……很多“大部头”交响乐,曹鹏都领着乐团“啃”了下来,“‘城交’毫不逊色于专业乐团,排练、演出都必须高水准,如果达不到我的要求,不如解散!”

  演出不求多,保证质量

  “4月20日,是‘爱在城市’关爱自闭症专场音乐会。时间很紧迫,请大家努力!”排练前,曹小夏站上指挥台叮嘱。

  “曹老师好像又瘦了。”后排冒出一句嘀咕,很快被试音声掩盖。

  一临近演出,曹小夏“每天都像打仗一样”,经常从早上7时熬至次日凌晨,只睡三四个小时。伴随“城交”走上正轨,不仅得到上海市文化发展基金会和企业的资金扶持,很多地方也抛来演出的“橄榄枝”,去年“城交”共有大小19场演出,但曹小夏有意识地控制着总量。“别人觉得‘城交’耍大牌,是我们真不能有那么多演出,要保证质量。”

  赚钱从来不是乐团的重点,有团员开玩笑说去拉点赞助募点钱,曹小夏总是回答:“交响乐讲求合作,就是多排练,多磨合。水平提高,自然会有人来支持我们,自己没做好,先想到赚钱是不可能的。”

  现在,市面上有些节庆、婚庆乐队,演出前只排练一次,甚至不排练就直接上场,对交响乐则是一种亵渎。

  对于业余乐团,演出还面临很多不确定因素。提前两个月拟定名单、通知乐手,邮件、电话逐一确认,但仍是漫无止境的“计划赶不上变化”:“再提前也没用,早上要出发,半夜都会接到电话说‘老板让我明天出差’。能怎么办?一句话也没有,业余乐团的问题就在这里。”交响乐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很多次,曹小夏只能临时从专业乐团借人。

  一个专业的交响乐团除乐手外,起码有三四个办公室、几十号工作人员,但“城交”的大小事务几乎全由曹小夏包揽——组织排练、对外联络,甚至交流谈心。而乐团的办公室,则是租在曹家同幢公寓楼里的一处小套间,因为曹鹏经常修改乐谱,这样要查找、复印、打字便方便多了,再之,他觉得女儿习惯性加班至深夜,回家太不安全。

  (下转A10版)  (上接A9版)

  公益与爱心,回馈社会

  “‘城交’创立起就得到多方帮助,怎么能不回报?”这是曹小夏常挂在嘴边的话。

  从参加“星期广播音乐会”、市民音乐节,到邀请26个国家和地区的音乐家齐聚上海世博会;从街头义演、广场快闪,到在“爱耳日”举办公益音乐会。“城交”在普及高雅艺术的同时,全情关爱弱势群体。

  “优秀慈善项目”、“优秀慈善义工集体奖”,荣获多项殊荣的“天使知音沙龙”项目,更是“城交”坚持公益、回馈社会的实践。

  2008年,曹小夏读到联合国一份关于自闭症儿童的报告,第一次知晓,每150个孩子中就有一人深受其害。

  虽然自闭症目前无法治愈,但国外却有通过音乐改善病情的先例,曹小夏萌生为这些“星星儿”演奏的想法,这得到乐团成员们的一致响应。于是,“天使知音沙龙”开张,每周六,“城交”的乐手走近自闭症儿童,开起“迷你音乐会”。

  最初演奏时孩子们跑闹奔走,对音乐毫无反应,也不去理会指挥家和乐手,逐渐地,他们能够安静地享受乐曲,有人还能报出乐曲名。

  “音乐疗法”初有成效,曹小夏和志愿者“灵机一动”,让孩子们从听众“变身”演奏者:从小鼓、木琴开始,尝试简单的打击乐,更有天分的则接触管乐甚至弦乐,继而演奏钢琴、小提琴等高难度乐器……

  “第一次登台,孩子们对舞台、灯光很不习惯,甚至听到掌声都会有些害怕。”6年来,乐手们与“星星儿”屡次携手演出,互相间的隔阂也悄然消融,现在他们见到曹鹏和曹小夏时,更是热情地一口一个“曹爷爷”“曹老师”。

  “我一生指挥过海内外很多乐团,‘城交’是我的最爱之一。齐心、合力向着社会公益,这是一支有爱心的乐团!”曹鹏说。

  乐团志愿者,逐渐壮大

  乐团初创时,每周三最早到的,是上海交响乐团退休乐手周生永。晚上7时的排练,70多岁的他下午4时许就到排练厅,搬凳子、放谱架,“我们都劝他等大家来了一起搬,他说有的团员会提早来练琴,好不容易有点时间,我早来是应该的。”曹鹏回忆,周生永还教会其他人如何整理乐谱,转调乐谱时有的团员不会看,他就重新手抄。

  今年68岁的杨大纶,出身音乐世家,怀着一颗爱乐之心,也是乐团的志愿者之一。自从周生永先生腰不好后,她的任务就更重了,结束时还要整理乐谱、关好门窗,俨然是乐队的大管家。“咖喱角,给你。”说话间,杨大纶手里被塞进两个面包,老太太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取出手帕。“是一个乐手,她知道我来得早,没吃晚饭。”

  小提琴手潘韵的父亲老潘是名工程师,刚进排练厅就与杨大纶一起忙开了。他对交响乐情有独钟,“其实,我早就盼着退休,可以到乐团当志愿者!”

  “家长志愿者”很多,比如打击乐手沈璘的父亲沈嘉利是一名资深乐务,每次音乐会他都帮助搬台,经验丰富。 

  在“城交”,这些退休乐务、团员家人是最温暖的依靠,“记得最初在琴行地下室排练,上班族没办法带着低音提琴、长号等坐公车挤地铁,很多家长就抱着乐器、备着晚饭等在门口。”曹小夏对七八年前的场景记忆犹新。

  “我们现在志愿者太多啦!”她笑道,再比如小提琴手陈怡倩的丈夫“大怪”,不仅经常旁观活动,也是搬台的“壮劳力”。儿子出生后,父子俩更是一起投身“天使知音沙龙”,没想到“小怪”特别受“星星儿”的欢迎,俨然“小志愿者”。

  亲如一家人,延续梦想

  半个月前,曹鹏感染丹毒脚部发肿,他坚持不住院,打了两天吊针后,周三傍晚依然赶到排练厅。在指导分声部练习时,团员们一听曹爷爷生病,立刻炸开锅:“要看中医,用中药外敷!”“必须静养,把腿架高!”

  在“城交”,乐手与曹鹏一家格外亲密,大家叫他“曹爷爷”,叫他女儿“小阿姨”,而与他外孙Daniel也是“表哥”“表弟”称呼,俨然一个大家庭,老人的健康牵动所有人。

  其实,危机感萦绕着乐团每个人,包括曹鹏自己。“我也知道自己的年纪,最大烦恼是找不到接班人。这个人,既要有音乐素养,又要不计报酬,很难。”

  曹鹏是大家的“曹爷爷”,每年生日临近,团员们便私下排练生日快乐变奏曲,买气球、预定蛋糕。在乐团今年的年会上,全员表演了陈怡倩改编的流行歌曲《曹爷爷去哪儿》,作为送给曹鹏的新年礼物——

  我们乐团,有个人很酷,三头六臂,非常忙碌;深情款款,优雅不俗,排练起来,又很严肃。

  我们乐团,是最美的礼物,给了我们,最棒的演出;城交让我,有家的幸福,爱着你呀,风雨无阻。

  爷爷,爷爷,阿拉去哪里呀?有你在就天不怕地不怕!爷爷,爷爷,你是我们的大树,一生和你一起演出!

  爷爷,爷爷,阿拉去哪里呀?你就是我的天大和地大!城交,城交,时间的手一挥,你们永远都珍贵!

  上海市教委委任曹鹏为上海学生交响乐团的总监,曹鹏在这个基础上又创办了上海城市青少年交响乐团,成为更多爱乐者的“曹爷爷”。

  “学交”招募具备高音乐素养的大中学生,而“青交”则惠及年龄层次更低的小学和初中生。“青交”是“学交”的后备力量,而“学交”的成员在毕业后则可进入“城交”继续音乐之梦。

  三个梯队已逐渐成形,融为一体。“通过聚集不同年龄段的优质乐手,把整个城市的业余交响乐团打造完整,现在几个团的成员已有交叉,走向良性循环。”曹鹏正采取“一条龙”方式,延续他普及交响乐、传递文化力量的不变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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