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城的9月,冬天刚刚过去,况且,这里还是新西兰的南岛,距离南极,在百度图吧上也就三指宽的距离,不会不冷吧?
一早,新中友协基督城分会会长大卫·亚当姆森先生,就带着我们驱车出发了。目标,是一个有着诗一般寓意的小镇,斯普林菲尔德(意为春天的田野),那里是一个伟大的新西兰人路易·艾黎的出生地。
天气不太好,阴着,阳光只是偶尔露一下脸。但就那么短短的一下子,把新西兰早春的些微寒凉,顿时驱赶得没了踪影。难怪亚当姆森说,现在的地球,简约到只剩下冬夏两季了,刚刚开春,就已入夏;尚未秋爽,便临冬寒。莫非空气干净到一口就能沁透肺泡的新西兰,也被乖戾的气候整残?
南阿尔卑斯山的雪线终年不化,就在我们的视线内时隐时现。一路的草地牧场,“绿兮丝兮,汝所治兮”,被此地牧民打理得如同园林般精致。疏密有致的牛羊,分群畜牧,气定神闲。连分割地权的乔木林带,也被刀削斧斫过似的,每个立面都横平竖直,烙满人工雕琢的痕迹。不能不让知青出身的老汉我惊叹,在国内,谁曾见到过如此用心的农牧民?或许,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羊倌牛倌,才让我们一向轻觑的农牧业,也能支撑起一个富裕的发达国家。
艾黎的出生故居,就坐落在南阿尔卑斯山脚,可惜已然不存,镇口处,只有新中友协为他树立的一尊和真人等高的石雕纪念碑,和两排图文宣传廊。1927年4月,艾黎在上海登岸,从此扎根中国,直到1987年12月辞世。邓小平称他为“伟大的国际主义战士”。60载光阴,他像一个拓荒的老农,发起工业合作社运动,史称“工合国际”。抗战期间,他开动散布大后方的两千家工合作坊,为重创失血的中国输送军需民品。他创办的培黎工艺学校,至今还把手脑并用、半工半读的职教模型,长留在了甘肃山丹。他的教育救国的实践路径,和黄炎培创办中华职校、潘序伦创办立信会计学校,不仅在时间上大致重合,在精耕细作的思路上也是如出一辙。当下的中国,职业教育的土壤跑墒板结、萎馁落寞,普遍不受人待见,从官到民,从礼到俗,青睐的基本是学士、硕士以及博士。在产业化的教育躁动中,骄阳下疯长的高学历果实,以大跃进的速度扎堆囤积,却偏偏空着纤纤十指,连基本的谋生技能都没有,动手能力几乎为零,就业一年更比一年难,还连累到中国的制造业质量,长期备受诟病。这样的误导,板子真不知该打在哪位老东家的屁股上。
因为在上海驻留过整整11年,还曾任职租界工部局,艾黎在上海留下了旧居,也留下了档案,后来又将足迹踏遍大中华的内陆纵深,所以才有一个名曰《路易·艾黎在中国》的档案图片展,在中新友协、新中友协和上海市档案馆的共同努力下,万里迢迢,远赴基督城坎特伯雷博物馆举办。我们才有机会,穿越民国直至当下,重新度量艾黎留给国人的珍稀记忆。
幸亏还有艾黎,以及众多先驱,为我们留下了另一种兴国启迪,那些暂且还被浮躁和偏见封杀的职教远瞻,几时能从想法变成做法,冲破瑟瑟冬寒的打压,回暖抬头,落地踏实?
黄昏时分,场面火热的《路易·艾黎在中国》开幕式结束。重云锁空,天色渐暗,也许是太阳已经归山的原因,寒意随暮色又悄然潜返。走出坎特伯雷博物馆,我不禁一凛,蓦然醒觉,这里的9月刚开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