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可凡自己，也于知天命之年，携手家族史学者宋路霞，回顾其曾外祖、无锡王家闯荡上海滩的精彩传奇，撰写了40万字家族史长篇《蠡园惊梦》，梳理家族历史脉络，涵盖了120载五代故人旧事：“很多年过去了，很多长辈不在人世了，到了我们这一辈，虽然不像先祖那样驰骋商场，但血脉中终究有着‘忠厚传家远’的基因，希望能够秉承‘谦逊为先，恭敬为贵’的八字家训，即便是平平常常的工作，也做得兢兢业业。”

　　叔叔在新书出炉当天离世

　　一本厚厚的浸润着古色古香的《蠡园惊梦》，曹可凡准备了整整四年：“做家族史这件事情，年轻时想不到，年老了又怕麻烦。其实从齐邦媛的《巨流河》到饶平如的《平如美棠》，这些平凡或不平凡的人的家族史，给了我们太多感动，也让我们知道，过去我们对民间历史和口述历史是怎样的忽略。史学家许倬云曾经说‘新闻是短历史，历史是长新闻’，记录下一个个家庭的故事，或许，正能够拼凑起整个时代的截面，而这，也是我想做这本书的初衷。”

　　“47岁的胡适先生 曾写下这么几句‘偶有几茎白发，心情微近中年。做了过河卒子，只有拼命向前’，不知不觉，我竟也到了知天命之年，在拼命向前奔跑的同时，也常常会禁不住往回看，时不时地问自己：我是谁？我从哪里来？会到哪里去？于是，便想起小时候祖母跟我讲过的那些‘天宝遗事’……”然而，记录一个家庭百年来的故事，和以往做《可凡倾听》文化老人专题一样，是一场与时间苦苦赛跑，只望不要输得过于难看的努力：“2002年，我的父亲过世，后来两个姑姑也陆续离开人间，两个叔叔在美国，近七十年没回来过，去年，三叔没了，今年小年夜，我催着印刷厂紧赶慢赶，终于把书赶了出来，想打电话给二叔这个好消息，电话却一直没人接，辗转多日，才得知，就在那一天，二叔走了——他最终还是没有看到这本书。”曹可凡不胜唏嘘，捧书四顾，心已茫然，老一辈逐渐凋零，年轻一代却无意回溯，“我觉得有责任让家族的故事绵延不断地传递下去，应该让子孙后代知道家族的血脉，究竟如何传承？！”

　　岳飞题家谱，王安石写堂铭

　　因为执着于“无一字无来历”，曹可凡请来了研究家族史的专家宋路霞合作，耗费了大量时间往返于图书馆、博物馆及档案馆之间，在浩如烟海的材料中，寻找家族成员的丝缕线索：“这是钩陈故往自流散而集合，这是让大量躺在图书馆、档案馆的静止资料活起来的功夫。”曹可凡说。而宋路霞也坦言，自己很少看电视，唯一看完的电视是一部《大宅门》：“我想让大家知道，上海也有自己的‘大宅门’，以前人家说起上海滩，总感觉只是‘流氓加美人’，而我们想通过这本《蠡园惊梦》，写一写上海创业者的‘家底’。”

　　曹可凡与宋路霞穷经皓首，找到的第一份也是极其珍贵的一份资料，是曹可凡曾外祖王家的宗谱，这本宗谱的题写人赫赫有名——正是岳飞亲笔写下“王氏世宝”四个大字，除此之外，还有其所撰《王氏宗谱跋后》，历数王家代有人出的盛况及王家祖先的丰功伟绩：“皆以文章气节显名于时。”提及自己挚友王子高，更说：“盖其忠愤激烈，实有大过人者。”岳飞对王家的评说绝非过分，王家在《宋史》中有传者就达十一人。

　　王家知交满天下，不仅与大忠臣岳飞交好，与大文豪苏东坡的关系也匪浅，苏东坡就曾因王家堂号“三槐堂”，专程写下《三槐堂铭》：“国之将兴，必有世德之臣，厚施而不食其报……懿敏公之子巩（即王巩，记者注）与吾游，好德而文，以世其家。”这篇《三槐堂铭》还被编入了《古文观止》。

　　王氏兄弟无锡辗转上海滩

　　王家从千余年前的历史风云中，一步一步走到了百年前的无锡，在这里，曹可凡的曾外祖父王尧臣与王禹卿昆仲创办了现今风景如画的蠡园：“园中当年的建筑都是袖珍的、低调的、内敛的，较之苏州和杭州的贵族园林，少了一些珠光宝气和脂粉气，多了一些质朴、清朗和书卷气——自然，这与当年蠡园主人的情趣大有关系。”兄弟两人把蠡园捐献给国家后，还曾引来了蒋介石、宋美龄夫妇驻足下榻……

　　岁月的魔力，让当年的王谢堂前燕，渐渐飞入寻常百姓家，昔日耀眼的光环，已经被封存在了线装书里。然而，一个普通的私塾先生王梅生，以自己的学识与前瞻眼光，养育了两个孩子：王尧臣、王禹卿。这两个孩子，就这么扛着一肩行李，泪别老父，来到上海滩，成了时代的弄潮儿，十里洋场，商海沉浮，几致危殆……命运把他们与荣家兄弟连在一起，作为亲家，他们共创基业，同挽狂澜，与军阀、官僚、洋人、流氓频频过招，终成为中国最大的面粉企业——福新面粉公司的实际掌控者。他们后代的经历亦波澜壮阔，代有人出，有在五卅运动中冲锋陷阵的青年革命家王启周，有在港台经济中大展身手的王云程，有中共地下党的老朋友曹启东，有改革开放后来沪创业的王健民……他们与沙逊打过官司，与秦邦宪、陆定一办过报纸，帮助过邹韬奋在沪治病，跟杜月笙有过经济上的合作，跟吴国桢也“沾惹”了一些交往。

　　曹王子孙蠡园再叙风雨情

　　2012年，蠡园已迎来第85个春秋。一个夏日的早晨，曹可凡带领曹家和王家的后代老少十余人，从上海包车又来到蠡园：“冥冥之中，我听见了祖先们的呼唤。”

　　此时，曹可凡的曾外祖父王尧臣、曾外叔祖王禹卿、祖父曹启东、祖母王秀芬、舅公王启周、王乐水、王云程、堂房舅公王亢元，以及父亲曹涵祥等前辈均已谢世，来者是王尧臣与王禹卿的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外孙女婿、外孙媳妇，还有曾孙、曾孙女、曾外孙……年龄大的已80岁，年龄小的还在读书。“蠡园是我自懂事以来就一直听大人们提起的地方，也是我的父亲、叔叔、姑姑，以及表叔、表姑王世桢、王映柳、王哲明、王浩明等小时候来过无数次的地方，每到暑假，他们就在大人的安排下，一大帮子小萝卜头来此赏荷花，吃莲藕，爬假山，学游泳……自然，大人要是有什么重要的活动或宾客，也是到这里来招待、宴请。这里有王家、曹家三代人无法遗忘的旧梦，留存着他们太多美好的回忆。如今他们的孙子孙女也到了当年他们来度暑假的年龄。岁月就像变幻着的魔术，一眨眼，全都物是人非了。”

　　组织这样一次大型的“返乡”活动是曹可凡多年来的一个夙愿：“老人们从精神上从未离开过蠡园，那是先辈们精神气的象征。蠡园的荷花、蠡园的假山、蠡园的别墅、蠡园的长廊，蠡园的花花草草、一枝一叶，可以说，到现在，蠡园的一丝一毫的动静，都会牵动王家人、曹家人的心，和那种属于王家和曹家人的‘精气神’。” 本报记者 乐梦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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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八字家训：谦逊为先，恭敬为贵

　　● 岳飞亲笔写下“王氏世宝”四个大字并撰《王氏宗谱跋后》，历数王家代有人出的盛况及王家祖先的丰功伟绩：“皆以文章气节显名于时。”提及自己挚友王子高，更说：“盖其忠愤激烈，实有大过人者。”岳飞对王家的评说绝非过分，王家在《宋史》中有传者就达十一人。

　　● 苏东坡曾因王家堂号“三槐堂”，专程写下《三槐堂铭》：“国之将兴，必有世德之臣，厚施而不食其报……懿敏公之子巩（即王巩 ）与吾游，好德而文，以世其家。”这篇《三槐堂铭》还被编入了《古文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