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上海人家房子邪气紧张,因为我跟阿拉老伴当初屋里侪是住房困难户,所以准备结婚个辰光,我一有空就跑房管所,前门后门,软磨硬泡整整两年,好话勿晓得讲脱多少,总算分配到一间七平方米朝北个亭子间。迫于当时个政治形势,结婚个辰光,除脱结婚登记是公开个,其他事体侪要“火烛小心”,一勿当心就会引火烧身,连得发包喜糖也要四周瞄瞄,看看有勿有陌生人,同时还要小声关照一句“覅告诉别人喔”,就像战争年代情报员送“密电码”一样。喜酒就更加勿谈了,自家屋里忒小,只好借用房子大一眼个亲戚屋里偷偷摸摸办一桌。至于放炮仗,贴囍字,因为属于“四旧”,连想都勿敢想。迭能结婚,虽然冷冷清清,但印象要比现在富丽堂皇、亲友云集个豪华婚宴,要深交交关。亭子间屋顶浪就是晒台,热天像烘箱,冷天像冰箱,迭个也就算了,最难忘个是,儿子垃拉亭子间里慢慢长大,我每天大清老早送伊上幼儿园,垃拉幼儿园门口,人家个小囡侪会得对大人发发嗲,讲一句“早点来接我喔”,但是伊每趟侪是讲“侬晏点来接我喔”。听伊奶声奶气,挜求苦恼个腔调,我是每听一趟,心里侪要酸交关辰光。像伊迭能好动好奇又贪白相个小小年纪,放学以后回到“进门就上床,下床就出门”个亭子间里,呒没小朋友陪伊白相,只好爬到床浪,要么睏觉,要么就是翻翻已经厌脱个《红小兵》,伊是实在勿想介早回到屋里,所以伊总是幼儿园里最晏走个辣末头。
住垃亭子间里,最忙个是每天一顿夜饭。迭个辰光侪烧煤球炉,住垃前厢房还有一家邻居,因为呒没灶披间,两家人家个煤球炉,就只好放垃拉楼顶晒台门口个走道边浪。每天个早饭邪气简单,楼下点心店有大饼油条粢饭团,还有甜浆咸浆粢饭糕,跑一趟就完成任务,中饭一家人就各自垃垃单位解决,夜饭就只好自家动手。因为屋里地方实在太小,锅碗瓢勺,油盐酱醋等只好放垃屋里个台子浪向。从屋里门口到晒台走道要转三道弯,上下一趟有廿几级台阶,烧一顿夜饭上上下下勿晓得要跑几趟。菜勿多,但弄得比饭店里个跑堂还忙。烧夜饭最要命个是一碗滚烫个汤,从上头端到屋里,弯弯曲曲勿算数,外加扶梯边浪还堆仔两家人家杂七杂八个物事,要是勿当心绊一记,乃末事体就大了,轻则打翻汤掼碎碗,重则烫伤人上医院。
十四年后,阿拉一家人总算搬出亭子间。十年多前,我搭仔老伴贷款买仔现在住个一百多平方有电梯个房子,日脚过得越来越开心,但是阿拉两家头还是常常要讲起老早住过个亭子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