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06:记忆/星期天夜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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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飞是怎样炼成的
夏葆元
■ 一九七一年,陈逸飞(左)和夏葆元于西郊公园合影
  ◆夏葆元

  【作者简介】

  夏葆元 1944年生于上海,原中国美协、上海美协会员,国家一级美术师。1965年毕业于上海美专本科油画系。曾任上海工艺美术研究所艺术指导、上海交通大学美术研究室西画部主任、上海油画雕塑院油画组负责人。1988年移居美国,从事绘画、设什、自由撰稿,出版著作四十余种,作品的展览、获奖、收藏颇丰。2005年任上海视觉艺术学院特聘教授等。现任中国文化部艺术发展中心的中国书画院、上海油画艺术院院长等。

  陈逸飞志向高远,晚年的他心中藏着大美术的远景;他沿用古已有之艺术作坊的模式,梦想着打破个体化的运作,以适应未来“大美术”的宏大需求,致使他田子坊内的工作室不时传出非同寻常实验的声音。 

  陈逸飞讲究基本功的锤炼,是个无限止完美技巧的追求者。早年,我端详他的一件素描习作忽然有所悟:也许完美而纯正的绘画趣味,正是建立在中规中矩、符合科学规律的描绘手法上。 

  1960年末,在上海美术专科学校有100名预科班的学生在素描教室里用功;一个戴眼镜飘着红领巾的学生提早来到教室,削尖了从HB到6B每一支铅笔,还抢到一个写生最佳的位置,他的矮个儿也不影响后排同学的视线;但他不时地扛着画板挤进挤出,碰翻了同学的画架。他讲究无遮拦的从远距离审察自己的习作;他掏出一面小镜子,反打地照见自己的作品,或倒置画板(或倒置脑袋),以利于从一个全新而陌生的视角去发现素描形体上的歪斜或不对称。 

  这个行为贯穿了他的一生。 

  我和逸飞有许多共同作素描写生难忘的时刻。他总是毫不餍足贪婪地作画。在黄河的河滩边他逮一个画一个,以至于受到了工宣队的批评,因为这种做派不符合共青团员的标准和操守,有重业务轻政治的倾向。某次,为了解决技巧方面不解的一个小问题,又要避开人们的监视,在山西省的候马市,我俩在一个臭不可闻的茅坑里,讨论着素描的学术问题,直到把这个问题弄明白为止。黄河采风的时间结束了,逸飞为了摆脱受批评的困扰,谎称有急事要办,脱离了那个创作团队而独自前行,他不带“介绍信”、甚至少有“全国粮票”,把走过的河滩又走了一遍,30天以后他风尘仆仆地丢给我一叠素描和速写,此举他把没搞清的素描问题搞了个通透。但逸飞毕竟难逃受批判的陷阱,在山东的一次采风兼受革命教育中,逸飞迷恋于写生一个健康的小伙子而邀我共同去写生,于是在旁的一位同行,向工宣队揭露了这个“伪装积极”的小伙子是个混在革命队伍的富农的后代,写生的行为无疑是表彰了阶级敌人。这就导致了那个年代后来一连串的批判和惩罚,好在逸飞并不缺少摆脱这些困境的种种伎俩。 

  上世纪80年代出国前,逸飞等人是红旗底下的专业画家,担当了用艺术去体现共和国的标准价值观和各项政治信念的重任。在艺术上,他极需要几口新鲜的空气,这就是到民间生活中去,以不停地写生的方式吸上几口,这决定性的策略造就了陈逸飞在艺术素质上的平衡。他如痴如醉地寻求艺术技巧的完美。早期的他,把对完美地追逐看作个人的自我完成,渐至超脱了追逐功利的境界。有人说唯美主义已经过时;而逸飞的唯美,调合着英雄主义,从而将甜俗之物戴上了桂冠和蒙上了光环;他具有分辨雅俗的超能。他的勤奋也是十分感人的,他依然不改旧习地利用一切空闲,见什么画什么,画下每一个在他面前出现5分钟以上的人,没人可画时,逸飞摊开《人民画报》,用铅笔、钢笔、圆珠笔以及到手的任何工具描下他感兴趣的图像和人影。

  然而这种久违了的一代人的愚笨的学习方法,只是这名理想主义者、和悲壮的半途殉道者的艺术生涯的起点,也成就了陈逸飞当一名优秀画家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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