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搬到这里,新房位于一片住宅小区的中央,二楼。抱着女儿径直走到洒满阳光的阳台上,推开窗,下面是满眼的绿色。郁郁葱葱的植物,满园的鲜花,说不尽的生机盎然。我深吸一口气,新的生活,多么值得期待。
“爷爷——”怀中的女儿突然高喊一声。花丛深处有人抬起头来,于是,我们认识了这位爱花成痴的老爷爷。
称老爷爷“花痴”一点都不过分,自从退休后搬到对面楼里,他就把自家的花草全都挪到了这片绿化地里,又自己掏钱买了种子,买了秧苗,翻土,播种,浇水,锄草,施肥,插扦,搭架子,编篱笆……硬是把一片荒芜毛糙的绿地,变成了姹紫嫣红的秘密花园。
就像歌里唱的那样:“一日看三回,看得花时过。朝朝频苦辛,夜夜不能忘。”老爷爷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泡在花园里。即便不需要劳作,他也乐意留连其中,笑眯眯地看他的花花草草,就像对着他的孩子。慢慢地,春色开始蔓延,这里多一颗无花果,那里多一丛野蔷薇。于是乎,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小区居民犹如置身奇妙的百花园了。
就是在这里,我第一次认识了薰衣草,第一次吃到了无污染的草莓,第一次知道了世上真有“不开花就结果”的植物。我眼中的科普教材对女儿来说,则是神奇的植物乐园。夏日被蚊子咬,老爷爷随手摘几片叶子揉碎了连汁敷在蚊子块上,说鱼腥草能消毒;最爱仰头看架子上的小葫芦,因为那上面贴着她写的字,老爷爷说葫芦长大以后字就印在上面了;漫长的假日,她不厌其烦地抚弄瓷盆里的含羞草,看它叶瓣倏然收拢,再慢慢地张开……
对于植物我属叶公好龙,买回来山清水秀的绿色,因照顾不善每每过些时日便面黄肌瘦,有碍观瞻,又恐触景生情,我常将其随手丢弃。老爷爷不干了,命我将所有绿色弃儿移入园中,除去盆,植于泥土中。“在花盆里养不好的,植物不接地气怎么存活?”他就像一位妙手回春的老医生,令所有的垂死植物起死回生。看着刚劲挺拔重焕青春的绿色,我再也不忍摧残、把它们挖出来强行带走了。
花园里的秀色与硕果自然诱惑了好多路人与孩子,靠边的枇杷树率先被莽撞骚扰,花团锦簇的蔷薇也被撕扯得支离破碎,芬芳四溢的栀子花一夜之间脱落殆尽,而且,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正在出芽的小苗木亦被踩得东倒西歪……老爷爷心疼不已。我亦是义愤填膺,恨不得把那些捣蛋鬼狠狠惩罚。老爷爷叹口气,从此待在花园里的时间更多了。用带刺的蔷薇彼此交织编成篱笆,以便互相扶持;成熟的果实事先摘下放在小筐里,以便需要者取用;看到蠢蠢欲动的孩子,他会主动招呼:“别摘,我剪一朵给你。”边挑那朵最大最艳的花剪下来,边告诫孩子们:“胡乱摘花容易把花茎扯坏,以后就开不出花来。再说,摘下来的花很快就枯萎了,不如放在这里大家看看多好啊。”
慢慢的,摘花的人就少了,大家似乎形成了默契,走到这里便会停住脚步,欣赏夏日的米兰和冬日的腊梅,交流今年的枇杷似乎更胜往年,当然,顺便也认识了平日足不出户的隔壁邻居。渐渐地,这里竟然成了小区的集散中心。大家交流的话题越来越丰富,很多都与花草无关,但是仍然需要这个理由,因为,爱花的人,一定是热爱生活,心地善良的人。
老爷爷还在花园里,别人聊别人的,他忙他的,待暮色降临满脚泥泞地从花园里出来,握一手嫩枝,对我们说:“来,剪一朵菊花送给你,你去插在盆里,过些天就能开花了。”
金秋十月,小区里的好多窗台上都铺满了金灿灿的菊花,艳丽得耀眼,热闹得纷繁,把窗内窗外的人心都激活了。因为花,大家有了共同的话题;因为花,我们实践了爱护家园的责任。而老爷爷呢,他正在花中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