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女儿为我们在海口市的城中岛、岛中城——海甸岛上买下了过冬的寓所。从此我们成了冬雁南飞、夏雁北归的“候鸟”。

　　实地考察下决心

　　姑娘隆冬穿短裙，小伙三九着T恤，常年生活在上海的我们，以前从未想象得到。其实这就是海口冬天的真实写照，这得益于海口得天独厚的天然环境。我和老伴都是上年纪的老人了，虽不至于像年轻人那样，而这几年不用穿臃肿的棉衣，最多只穿几天羊毛衫就过冬确是实情，算来这已是第十个年头了。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我和老伴先后退休了。那时电脑没那么普及，也没有手机，更没有网络，即使有也不会用，朋友，同事的联系全靠电话。退下来后一下子觉得空虚无比，总有一种失落感，虽然有时在女儿陪伴下也出去旅游，或者上街逛逛，要不就是陪伴着电视机。夏天还好过，冬天就麻烦了，屋里屋外都是一个温度，洗菜做饭都能冻得手指生疼，无奈抱着热水袋，捂在沙发里成了最大的享受。洗澡更成问题了，以前可以在单位洗，退休了只能在家洗。那时条件又不好，每次洗澡都是哆哆嗦嗦的，有时还会感冒。

　　那时总是幻想：上海的冬天能不能不要这么冷，要是上海的冬天能像海南那样温暖就好了。比较“领行情”的女儿也劝我们冬天去海南度假或索性在海南买房过冬。当时只知道到海南是旅游，买房？我们又不是房地产商，谁去管理？不予考虑。

　　2005年冬，我的手机上忽然出现了一个来自海口的陌生的电话。原来是幺舅舅从海口打来的，说他已在海口买房过冬，邀请我们去玩，还洋洋得意地介绍说，此时海口二十多度，他只穿一件衬衫。看着自己身上臃肿的棉衣，我简直不敢相信。

　　女儿知道这一消息，赶紧“游说”，而且一不做二不休，不等我们同意，干脆买了机票，陪同南飞。

　　在海口，幺舅舅和舅妈很热情地招待我们，带我们到各个景点游玩，当然重点是看他们的房子。上海还是天寒地冻，这里却是温暖如春，真是卸装一身轻啊。经过半个月的实地“考察”，亲友的介绍和网络查询，我们终于下了决心：买！

　　就这样，女儿为我们在海甸岛距海边不到2公里的和平大道五中路上买下了一套寓所。

　　悠悠坐车观市容

　　海甸岛约13.8平方公里，人口19.38万，位于海口市的北部，由三座大桥（世纪大桥，人民桥，和平桥）与海口最繁华的商业区连接。它的北面靠海，遥遥相望的就是广东省的湛江市。岛内没有一座工厂，海口是全国空气质量最佳的城市之一，海甸岛更是佳中之佳。

　　刚来时，我们所住的和平大道附近只有18路公交车，始发站在相距不远的金耶都小区前，票价只有一元，我们没事就晃晃悠悠地从头坐到尾：经人民桥到钟楼，沿着滨海大道、万绿园到海口市最繁华的商业区国贸路、中国城，直到金盘，随后乘15路或19路回到海甸岛三中路，既观光了市容，又熟悉了道路，真是乐事一桩。

　　有时我们也到繁华地段溜达。所到之地，处处看到便宜又新鲜的木瓜、杨桃、榴莲、莲雾等南国水果。红心无籽西瓜，三元就可以买一只，常常惹得我们忍不住买一个吃吃。每天下午三四点钟，人民桥下，一担又一担的新鲜水产，都是刚从渔船上卸下，张牙舞爪，有以前从没见过的花蟹，有活蹦乱跳的手指那么粗的海虾，还有带子、牡蛎等，运气好还能买到高举双螯的大龙虾。而从钟楼下车经过老街，就会看到具有南洋特色的骑楼，再往里走就是远近闻名的海鲜干货集散地——东门市场，海鲜干货小摊鳞次栉比，海蜒、虾干、虾皮、蚶干、螺肉、干贝、淡菜，应有尽有，而价格都比上海便宜。刚来那会儿，真是恨不得什么都买啊！

　　慢慢享受慢生活

　　海口的生活是慢节奏，不像上海那么紧张。刚来，一下子的“减速”，反而不习惯。其实，生活就应该这样啊！

　　如今我们也适应了。比如，一顿早茶就可以在茶馆坐半天，一次聚餐可以几小时。我和幺舅舅两人常到江南城一个咖啡吧早餐，每个套餐才12元，有咖啡或奶茶配面包和荷包蛋，另有一小碗米粉，我喜欢咖啡，他中意奶茶，各取所需，经济实惠。坐在靠窗的桌旁，谈古论今，说说笑笑，看着窗外一片幽绿的南国景色，时常不知不觉坐了两个小时，要不是怕家里老伴“闲话”多，可能坐到下午呢。

　　明媚的阳光，湛蓝的海水，黄色的沙滩，绿色的椰树，新鲜的空气，吸引了全国各地的朋友加入“候鸟”一族，仅我们小区附近就有来自上海、山西、陕西、内蒙古、河北、新疆各地的朋友，还有被戏称为有“移民倾向”的东北，尤以黑龙江为最的老人来此过冬，“候鸟”的队伍不断壮大。

　　我每天骑车从家里到五东路新埠桥沿着海边到白沙门约40分钟晨练。途中有打太极的，有对着大海高歌的，有垂钓爱好者在静静等待海上“客人”光顾的，更有大爷大妈跟着广播做操，一派壮观的景象。

　　游泳温泉老乡情

　　在海口，凡是较大的社区都有游泳池和温泉，海甸岛也不例外。幺舅舅家住在金耶都，小区比较大，离我所住的五福雅苑只一条马路之隔，里面有一长40米，宽20米左右的游泳池，形状美观，旁边还有两个带有亭状顶棚的直径约5米的圆形温泉池子。我学生时代学过游泳，后来工作和家务忙，上海的泳池又像下饺子似的，一直没有下过水，都五十多年了，如今看到这样漂亮的泳池，就有点心痒痒的，可还是不敢下去。

　　有一天我又在池边观望，突然听到扑通一声，原来从广州来的表弟媳妇跳下去了，不一会儿80多岁的舅妈也下去了。我岂能输给一老一少？硬着头皮也下去了。游了才几分钟就气喘吁吁，只得上来休息一会儿再下去。这样前前后后大约游了半小时，睡一觉后，第二天竟然腰酸腿痛。

　　老喽！不要紧，我相信坚持。从此，每天下午4点，我就去游个半小时。

　　游了几天，一个矫健身姿的泳者吸引了我的目光。他身材魁梧，看脸相，是个典型的东北汉子。他自由泳、蛙泳、仰泳、蝶泳都会，姿态优美，运用自如。我一直在观察着他，后来便向他学习，上岸后，还去请教。他来自沈阳，姓莫，才退休。看到我这样大的年纪，每天都来游泳，很是钦佩。他指点我动作不规范，“吃力不讨好”。在他指导和“监督”下，我由每天20—40分钟逐渐增量，最多一次游了80分钟。现在我每天都能在水中游一小时以上，小区的人都管我叫“老青年”呢。

　　游完泳，继续泡温泉。

　　姨夫原来膝关节不太好，来海口后已有好转，自从经常泡温泉后更是好上加好，有时走路也不用拐仗了。我老伴原来有些保守不肯下池，后经大家“动员”后，狠下决心买了泳衣，也来“吃螃蟹”。几次体验，尝到甜头，此时变成她主动大谈“心得体会”，“难为情”早就丢到脑后去了！

　　温泉池子是大家聊天的好地方。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养老目标走到一起来，所以话题就很多。有说身体得到改善，也有谈各地风土人情的。有一位陈女士和幺舅舅幺舅妈很熟，巧了，原来她是莫先生的夫人。他们老家住在沈阳中街的光陆电影院对面。啊！原来还是半个老乡呐。当年我所在部队就在小南门，离他们家不远。我问她那个十字街现在怎样了，那里有一个大院子，她说早就夷为平地建房啦，太原街的联营公司原址已建成高楼了，火车南站前有个我常去吃蛋炒饭叫“勺园”的饭店，现在还在，只是变成酒店了……那些地方我再熟悉不过了，经她一说，好像又回到了当年。

　　我还遇到从通化来的王先生，我问他，你在新通化还是老通化，他说什么新通化，老通化，早就连成一片。他告诉我，二道江建区了，交通很方便；还有大连的斯大林广场，现在已改名为人民广场，一片绿化了……

　　每天都有说不完的事，讲不完的话，他们要我有机会回去看看“家乡”的变化，是啊，有机会我一定要回去看看。

　　海口冬天的温泉池子让我们这群来自祖国四面八方的人们成了一个特殊的大家庭。每年最流行的两句话：秋天第一次见面就问“什么时候到的？”春天来临则是“何时回去，车票，机票买好没有？”

　　游子欢聚迎新春

　　刚到海口的时候，环境变了，自然很不习惯。这里有已在海口发展多年的表弟夫妇一家，也有来自上海、西安、重庆和美国的银发亲戚。虽然偶有来往，但基本上还是“各自为政”。我们都是古稀老人了，同样是每逢佳节倍思亲，更加思念自己的儿孙，所以第一年春节过得冷清清的，倍感孤独寂寞，几个“候鸟”亲戚也有同感。

　　表弟夫妇看到这种情况，感到责无旁贷，一定要使大家过得愉快，除了每次来往机场接送，经常到各家看望外，还开车带我们出去游玩。从第二年开始，每到节日，一大家子就欢聚一堂。

　　记得2008年，他们在住处附近的大天然美食园，请大家吃年夜饭。因为大都是上年纪的人，少吃肉已达共识，所以著名的又鲜又嫩的文昌鸡、海鲜和海南其他特产成为餐桌的主角，让我们大饱口福。

　　晚上九点多了，大家余兴未尽，表弟夫妇就备好车把我们送到市区一个卡拉OK的包房。我和老伴这点岁数，却还是第一次来卡拉OK呢，真是觉得新鲜！音乐响起，两个小孩先唱起来了，年轻人也选唱自己喜爱的歌曲，我们这些古稀老人好像忘记了自己的年龄，也跟着唱了起来。幺舅舅呢，不仅带头唱，还一面唱，一面跳，一面扭，那个疯啊，忘记自己年龄，忘了儿子，儿媳和孙儿，孙女还在旁边以及平日在家时作为长辈的尊严……

　　大家一直玩到大年初一凌晨才回家，上床后都兴奋得久久不能入睡。

　　2009年春节的春节也很热闹。那年，来自上海、西安、广州、北京、重庆以及大洋彼岸的“候鸟”亲属们，共三十余人，浩浩荡荡，集中在祖国的南方，借江南城一个叫茶民公社的场地举行了一次迎春茶话联欢会，节目呢，一律由各位“候鸟”孩子来表演。

　　正在读高中的外孙女表演古筝独奏，一口气连奏六首，尤其一曲《渔舟唱晚》，那优雅的琴声伴着窗外夕阳西下，把大家带进了迷人的意境。接下来是幺舅舅孙女的小提琴，孙子的朗诵，表弟女儿的独唱……孩子们多才多艺各显神通，大家一面品茶，一面欣赏，其乐融融。

　　还有一年元旦，我们在美国舅舅家一起包饺子。你和面，我拌馅儿。擀皮子是力气活，就由在东北生活多年的我和曾在山西工作过的美国舅舅两个“北方汉子”担任，擀完了，供给这些南方老头老太。我们弯着腰拼命，弄得手发酸，他们还嫌慢；再侧头一看，喝！包出来的饺子五花八门，奇形怪状，甚至还有不成形的，成了“互相取笑”逗乐的内容。 

　　完工后，“南方老太”们下厨，我们几个“老爷子”稍事休息。待上桌时，发现有鲜美的罗宋汤和几个广式小炒，主食是北方的饺子，形成了中西南北风味合璧的特色宴席……

　　海南人习惯称我们为大陆来的，想想也对，这里和内地琼州海峡相隔，所以就戏称自己是：“游子迎新春”。

　　再当十年的“候鸟”

　　我们刚来时，海甸岛虽已高楼林立，但很多建设还没跟上。商业中心在三中路、人民路一带，只有在五中路拐弯处的海达路上有一个类似上海“好德”那样的叫“民华”的小超市。办点事，买点菜都要步行到白沙门或三中路，甚至还要乘车到市区。海边到处都是战争炸毁遗留的乱石堆，还常能见到为日寇当年在此登陆杀害的亲人而祭拜烧香后留下的香烛。

　　自从中央批准建立国际旅游岛，几年时间，原来杂草丛生的人民路白沙门建立了60公顷的生态公园。沙滩上还建有为解放海南岛而牺牲的秦道生、葛尹元、田长寿等一百多名烈士和朱德元帅“渡海英雄永垂不朽”题词的纪念碑，每次到那里，都见有游人驻足或鞠躬或拍照以表悼念之情。

　　我们的住处不再是18路公交一支独秀了。随着五中路到人民路道路的打通，相继有36、38、54、57、60、71等线路运营，现在到三中路和市区都很方便，到西海岸假日海滩等景点也都可以直达。光和平大道附近就开出了玉瑾、旺家旺两个中型超市和许多小超市，家乐福也将入驻四中路和平大道，办事，采购再也不用到三中路和市区了。

　　这十年，我们游玩了祖国最南端的三亚，海口的火山口、海瑞墓、五公祠、西海岸以及文昌、红树林等景点，每每在假日海滩，手拿着新鲜的椰子吸饮美味的汁液，看年轻人扬帆或乘摩托艇玩海，真是滋润！

　　我今年已是八十挂零，老伴也奔八了，自从来海口过冬，不仅心情愉快，身体健康，我的“三高”基本正常，老伴的心血管病也有改善。十年一眨眼，我们还想再当十年或更长的“候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