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冬心先生曾书有一副对联:且与少年饮美酒,更窥上古开奇书。不过,以老夫之体会,与少年饮酒,况且还是美酒,似太可惜,亦难有共鸣。其原句乃出自高适的《邯郸少年行》:“且与少年饮美酒,往来射猎西山头。”此处诗人本来就是写少年游侠的豪迈,放歌纵饮,弯弓射雕,与读书大概无涉。所以,此上联我一直略有不满,至于下联,倒也颇为喜欢,只是“上古”之书,读得并不多罢了。
既如此,若以我之性情,改一下此联似也无妨——且与佳人饮美酒,更从老朽窥奇书。“佳人”与“老朽”,平仄相对,形式相背。何况,能同佳人赏花醉月,妙境自不必多言;至于“老朽”,我想起弘一法师或知堂老人,每与友朋书札,常自称“朽人”,陈师曾也有“朽者”之号。可见朽者不朽,实乃高人硕儒之谦称也。所以,能跟着“老朽”读书,或是读“老朽”之书,亦属人生一大快事,即使一知半解,或者一厢情愿,然而只要读出一点趣味,引出一点会心,那么这书也就不算白读了。
既谓奇书,我觉得还是用“窥”比较好。窥者,有一种独自偷着乐的愉悦感。如旧时常说“雪夜闭门读禁书”,就带有隐秘的快乐。其次,窥还含有以小见大、以浅陋识高深的谦虚。譬如,管窥蠡测、管中窥天之类,皆是说明因自身的局限以造成认识的片面,这不正是我的读书状况么?联想到鄙姓“管”,那么,“管中窥书”,用来命名我这本所谓的读书随笔,似乎再契合不过也。五柳先生的那句“好读书,不求甚解”,于他可能是低调,于我则几近于嘲笑了。
因为读书,未免写一些杂七杂八的文字。本书所集,多为近年所写的与读书相关的小文,如“大家背影”和“纸上留痕”两辑,是写民国文人的余绪,也有谈书法和印章的;“书边余墨”一辑,都是为朋友之书所写的序文,也包括自己的几本书跋;最后那辑“闲书闲文”,则是懒得归类的一类了,算作杂烩也可。
最后还想再说一句,窥书之乐在于毫无功利,甚至也毫无目的。记得黄山谷曾言:三日不读书,则语言无味,面目可憎。可见,读书还具有美容之功效。本人颜值偏低,凡事处处要识相,若想提升一二,唯有读书进补耳。如果说读书于我真有什么功利的话,或许就此而已矣。
本文为作者新著《管中窥书》自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