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影视《红岩》的读者观众都知道华子良这个奇彩人物形象,其实世间确有其人,名叫韩子栋。韩1908年生于山东阳谷,25岁时加入共产党,奉命打入敌特机关,后被叛徒出卖,从此开始了漫长的囚禁生活,辗转被拘押到息烽阳朗坝军统集中营,结识了一个当时盛传“蒋介石胞兄”的狱友郑发。1946年戴笠座机失事后不久,息监撤消,郑发暨妻女被礼送返乡河南许昌;华子良(韩子栋)则遭转押到重庆歌乐山渣滓洞监狱。是年初秋,他越狱成功,穿了郑发送的一套新布衫裤,昼伏夜行,回到解放区。这些情节大家都是熟悉的。
物换星移,人间改写春秋。新中国时代,韩子栋先生先在中央人民政府人事部工作,后调任贵阳市委副书记、贵州省顾问委员会委员、省政协常委,十分低调地工作与生活。因女儿韩秀融在北京工作,他常赴京,与昔日对手、时任全国政协委员沈醉有过往,还有难友宋绮云夫妇幸存的儿女、“小萝卜头”(宋振中)的大哥宋振华等交谈苦难岁月人人事事,感慨郑发的侠肝义胆(郑发夫妇也曾赠衣食给“小萝卜头”),遂决心俟机去许昌一转,探望这位风雨故人。
其实尚在1962年,韩子栋在贵阳市委任上,他的秘书赴京途经许昌,曾受托专程去河街公社看望郑发,送交韩的一包茶叶和一个信封(内藏200元现款)。贫农成分的郑发苍老又贫困,正经受时代饥馑煎熬,但他只收了茶叶,退回信封。秘书无奈,再去了公社,把韩子栋的一封亲笔信交给书记。自此许昌城乡盛传,这个“蒋介石胞兄”的郑发“冒着白色恐怖危险,掩护共产党员革命志士”的美事,受到乡亲们的尊重,使这位老农避过了“文革”初期的狂飙。但郑发在1973年时病故了。
1987年4月下旬,年届八旬的韩子栋赴北京,参加市少年宫“小萝卜头”塑像落成典礼。5月初,他由女儿伴侍,并偕宋振华、宋振镛兄弟离京南下,抵豫后,先后应邀在郑州、洛阳、开封作宣传革命传统报告。许昌市政协闻讯,派作家李耕五专程到郑州去迎接。李告诉韩等一行,郑发夫妇已经病故,曾被称作“小公主”的女儿郑喜云因呆过军统息监而活着出来,又因传说被宋美龄认作干女儿,所以在“文革”中被清洗出工厂,现在落实政策了,但也退休了。
他们来到许昌招待所,早就等候在那里高个儿的双喜、喜云兄妹迎出门去,直呼“韩伯,韩伯!”泪流满面。韩子栋启动皱巴巴的嘴巴(牙齿在狱中被打光了)颇为漏风地说:“喜云姑娘啊,长得这高了!你多次救助我这个‘华子良’,真是疾风知劲草,患难识真情!”转又介绍宋氏兄弟俩,宋振华说,“郑大伯大婶古道热肠,勇敢照顾我们的父母和小弟振中,感铭心中。”大家说着谈着,都眼泪汪汪了。午餐后,韩子栋专门为郑喜云书写了一个条幅,有云:“喜云同志,解放前,你在息烽监狱中,表现很好。老战友韩子栋。”运动风雨虽已过去,但阴云犹滞,老战友还是着意保护女难友。
韩子栋重访许昌故地,还惦念着另一位故人,他当年(1947年)越狱逃到许昌时驻足打工的交通旅社掌柜杨文彬。杨不仅善待他,而且想久留他。杨掌柜健在,闻讯,早就准备了一桌好酒菜恭候。但还是被市政协请去公宴了。两人一见面,韩拉住杨的手,上下端详。杨喜笑颜开,半晌道出八个字:“吉人天相!果然不凡!”韩激动地说:“感谢杨掌柜你和郑发大哥,当年你们给我办了身份证明,得以让我顺利返回解放区!”席间交谈中得知,“交通旅社”现今尚在,易名“文明旅社”,由杨掌柜的外甥经营。餐后,韩子栋为该店题写了招牌。
韩子栋何以对许昌眷眷有情?说来还有一段传奇的经历,一言以蔽之:许昌,“华子良”的生命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