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为江青写传记

　　1971年夏，江青邀请韩素音和她的第三任丈夫陆文星以及荷兰电影导演伊文思和罗丽丹吃饭。据韩素音说：“那一天，我就得罪了江青。她问我有多高，我说不出来，就说不知道，其实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多高，江青显得很不高兴。接着，她就只顾和伊文思说话了。席间，张春桥问我对样板戏的看法之后，他借机暗示我为江青写传记。是江青要他问的。当时我不能说不好，干脆转了个弯，回答说：‘我最近很忙，一下子恐怕顾不上来。’”

　　江青听了很生气。后来，她找了一个美国女作家给她写传记。那个美国女作家很得意地对我说：“我认为江青将来会成为一个很伟大的女人。”我提醒她说：“你错了，中国人民不太喜欢她。你要小心点啊！”

　　韩素音还告诉我，“四人帮”曾经说她是“高级特务”，有两年不准她到中国来。粉碎“四人帮”后，韩素音于1977年又欣喜地来到中国，立即受到时任中央副主席的邓小平的接见。周总理逝世后，她和中国领导人之间的对话又恢复了。自1981年至1984年间，中央领导姚依林、胡耀邦、胡乔木、邓颖超、聂荣臻等，都先后接见了韩素音，并与之进行了长谈。

　　韩素音从20世纪40年代开始写作，出版了28部作品，其中有9部是写中国革命和建设的，并译成多国文字。她还不知疲倦地周游欧美亚非等许多国家和地区，向这些地方的公众作报告，宣传新中国取得的伟大成就，在国际上获得了良好的反响。她确实成为沟通东西方文化的桥梁。

　　与巴金探讨青年作家的成长

　　韩素音自1957年至1990年，共访问上海11次，有时一年来两次。每次来上海，她都要和老朋友见面，促膝谈心，一杯清茶或是咖啡，就可以谈上一两个小时。她的老朋友有杜宣、沈柔坚、谢希德以及对外友协的老朋友李寿葆、陈一心等。

　　1985年5月24日下午，我陪韩素音以及杜宣、陈一心等人来到巴金寓所，巴金的妹妹李瑞珏笑着对我说：“七哥今天特意换了一套新的咖啡色的西装，内着一件白色衬衣，这一打扮人也精神漂亮了。”

　　韩素音握着巴金的手，用普通话说：“好久不见，非常高兴见到您！”巴金也高兴地说：“欢迎老朋友来聊天。”

　　在座谈中，韩素音问巴金：“巴老，您觉得现在青年作家队伍怎么样？”巴金回答说：“他们中有不少是成熟的人，他们经历了生活的磨炼，是生活培养了作家。现在这个时代是出大作家的时候。”韩素音说：“对，对，我很同意。只有生活才能培养出作家，大学不是培养作家的必由之路。”她还直率地说：“中国的文字非常丰富，但现在使用的字比较少，通常只有七八千字，而英文却有10万个字。”巴金沉思了一下，说：“原来有些新作家刚出来时，不太注意文字修养，现在已经在重视了。随着生活的变化，我相信语言也会发生变化，会有一些新的文字出现在他们生活中和他们的作品中。”

　　访谈结束前，巴金将近年的作品四卷《随想录》和一本《创作回忆录》赠送给韩素音，她双手接过书说：“四川的朋友送了我许多巴老的作品，现在又得到了这几部书，您的书我全部都有了。这是非常珍贵的礼物，我要让它们全部在美国出版。”

　　韩素音对陪同人员说：“巴老的会见对我是一个极大的鼓励。巴老80多岁，仍有旺盛的创作热情，令人敬佩！”

　　参观少年管教所

　　1986年6月25日上午，杜宣和我陪同韩素音参观了上海少年犯管教所。

　　为何她想参观少管所呢？原来有一次她在外地访问时，看了由少管所的少年犯主演的电影《少年犯》。她听说有一名少年犯改造好了回到社会继续拍电影，但后来又重新犯罪。她急于想了解原因，便提出到少管所参观。

　　韩素音认真参观了劳动车间、课堂、食堂、美术工艺练习室等，还看了“回春”演出队的排练，当她知道不少人是来这里才学了钢琴，不由赞叹起来。韩素音鼓励孩子们说：“你们蛮有才华的。”她还和少年犯一同合影，并对他们说：“你们要好好学习，在心理上不要背上包袱，你们今后的生活道路还很长。”

　　韩素音问其中一位即将被释放的少年犯：“出所后有没有信心？”他说：“有信心。”韩素音笑着说：“改造好了，社会会原谅你们的。”韩素音颇有感慨地说：“在欧美国家里，少年犯在日益增多，很多父母离婚，不愿抚养孩子，青少年流浪街头，很容易犯罪。中国政府对失足的少年花这么大的精力、财力去教育挽救他们，创造了了不起的方法和经验。”

　　用稿费资助中国青年

　　韩素音十分关心我国科技人员的培养。1990年，她将积蓄多年的稿费拿出来，在北京筹备成立了韩素音东西方科学交流基金会，自己任主席，理事6人，中英各3人，主要任务是帮助中国培养科技、决策人才，特别是关心培养中国女科学家。上海对外友协在她的关怀下也派员赴美进修。

　　韩素音在上海赴美留学青年医生报告会上，从自己当医生的经历谈起，介绍了欧美和亚洲等国之间在文化教育和医疗方面的差异。她说：“美国科学发达，医疗技术高，但一般美国人是享受不到的。而中国医生的临床经验非常丰富，中国医疗制度是为人民着想的。你们不要忘记这一条，在美国把他们的长处学到手，回来为中国人民服务。”

　　韩素音自己的生活非常简朴。她和丈夫居住在瑞士洛桑丽漫湖畔的一幢公寓中，过着简单的生活。她的房子不大，只有客厅、书房、卧室。她家没有电视机。她说看电视太浪费时间，看报纸比看电视节约时间，看电视必须一个一个镜头看下去，而报纸可以跳着看，无关紧要的新闻可略去不看。她家也没有轿车，因为没有时间去保养，也没有保姆，她嫌请保姆太贵。她每天早上5时起床，花几分钟洗个澡，几分钟吃早饭，就开始工作。韩素音没有午睡的习惯，通常是外出散步1小时，顺便外出办点事，如邮寄信件等。下午、晚上则都在工作。每天生活都安排有序。他们吃得简单，一周买一次菜，通常是丈夫下厨。

　　一年中，她大约有五个月在洛桑，其他时间都在外地旅游和参观、访问。

　　程十发赠画贺寿

　　1987年10月，韩素音在上海过了她70大寿。事先，我们请上海著名画家程十发为她作画，作为生日贺礼。上海市对外友好协会在锦江饭店为她举行了生日酒会，邀请她熟悉的老朋友出席。

　　当天，韩素音和丈夫陆文星风尘仆仆地从北京飞到上海。老朋友相聚是人生一大快事。那天，韩素音仍和往常一样不施粉黛，穿着一件浅色大方的连衣裙，和大家谈笑风生，气氛十分热烈。她和丈夫举起酒杯向朋友们致谢。当服务员将大蛋糕推出来时，大家为她唱起了生日歌。韩素音在摇曳的烛光里，激动万分，噙着眼泪为大家分蛋糕。

　　这时，画家程十发将一幅画赠送给韩素音，画的是双童捧着大寿桃献给老寿星。韩素音接过画，说这是一份珍贵的礼物，要好好保存。

　　韩素音自1989年后，因年事已高身体欠佳，再也没有重返中国。

　　摘自《上海滩》杂志2015年12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