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的是,正当中国各地都在寻祖问宗,把皮蛋当作本地经济起飞的“发动机”,进而“图腾化”之际,西人却把它看作是“恶心”食品。美国CNN网站刊登文章,把中国的“皮蛋”列入“全球十大恶心食品”。专栏作家杰夫·贝尔科维奇给出的理由是:“鉴于一般的经验法则,这些食品极大挑战了西欧人或者北美人的美食概念。”这是非常令人遗憾的,正像西方人不懂中国的文字之妙而责怪中国字难写一样,显得十分任性。据说后来皮蛋爱好者对CNN提出了强烈抗议,认为他们的无知和傲慢,是对他国文化习俗的不敬,迫使该网站的主编用中英文两个版本作出声明:“我们再次澄清:这篇文章的本意绝对不是要以任何形式冒犯任何人——无论你喜欢皮蛋,不喜欢皮蛋,是皮蛋生产厂商或是相关行业的工作人员,我们更无意冒犯中国文化。对于本文无意造成的任何冒犯,我们表示诚挚的歉意。”
这样一来,本来在世界范围内不见得有多大名气的皮蛋,竟然爆得大名,各种和皮蛋有关的搞怪活动层出不穷。
我就在一个电视秀场中看过西方人吃皮蛋的囧样:蹙着眉头,捏着鼻子,挖一块皮蛋,战战兢兢地往嘴里送。也不知谁给他出的馊主意:吃一口皮蛋,就一口豆腐。这样能好吃吗?
在西方人眼里,皮蛋是古怪的东西。他们把皮蛋认作是百年蛋(century egg/hundred-year egg),也有把它看得更古老——千年蛋(thousand-year egg),以为皮蛋一定是被贮藏了很久很久时间,颜色才会变得那么深沉。有人甚至认为中国人在吃一种千年乌龟生下的蛋。
如果阿Q一记的话,古埃及人发明了玻璃,我们中国则发明了可吃的玻璃——皮蛋,似乎比古埃及人发明玻璃,更精,更巧,更富创新精神。谓予不信,可把一只“长”得俊俏一点的皮蛋,放到“琉璃工坊”内,和那些令人赞叹的杰作排成一队,说不定还是皮蛋最为传神呢。
在江苏一带,皮蛋又被写作变蛋,意思大概是一枚正常的蛋,经过一定加工,变成了一枚跟先前很不一样的蛋吧。所谓皮蛋,似乎无法推导其名之由来;倘若引入变蛋的概念,可知“皮蛋”极有可能是“变蛋”的谐音。
而据学者考证,我国明确出现皮蛋概念的,是在明代弘治十七年(1504)华庭(今上海松江)人宋诩和他的儿子宋公望编写的《竹屿山房杂部》之中:“混沌子:取燃炭灰一斗,石灰一升,盐水调入,锅烹一沸,俟温,苴于卵上,五七日,黄白混为一处。”又,明代崇祯光禄寺典簿戴羲所作《养余月令》记载:“牛皮鸭子:每百个用盐十两,栗炭灰五升,石灰一升,如常法腌之入坛。三日一翻,共三翻,封藏一月即成。”清代无名氏作《调燮类编》(《丛书集成》称,《调燮类编》为宋代赵希鹄所撰,但清代学者俞樾《春在堂随笔》中明确此书为清代无名氏所作。此从俞说)说:“鸭蛋以硇砂画花及写字,候干,以头发灰浇之,则黄直透内。做灰盐鸭子,月半日做则黄居中,不然则偏。”清代方以智《物理小识》曰:“池州出变蛋,以五种树灰盐之,大约以荞麦谷灰则黄白杂揉;加炉炭石灰,则绿而坚韧。”这些文献中,混沌子、牛皮鸭子、灰盐鸭子、变蛋等等,指的都是皮蛋,这从它的原材料和制作方法上可以确认。清代康熙年间出版的《高邮州志·食货志物产》:“皮蛋入药料腌者,色如蜜腊,纹如松叶,尤佳。”这里的皮蛋,与现在我们吃的皮蛋,完全名实相副了。有案可稽的,还有清代朱彝尊的《食宪鸿秘》、李化楠的《醒园录》、曾懿的《中馈录》等书中,都有关于皮蛋和皮蛋制作的记载。
有一则关于皮蛋的掌故(来自《扬州晚报》)甚为有趣,撮录如下:
1928年,湖北宜昌有位军医叫刘先登,在日本帝国大学攻读医学博士学位。有一次,他在报纸上读到英国商人称中国松花蛋(引者注:即皮蛋)里滋生细菌,不可食用,英国海关悍然宣布禁止松花蛋进口的消息后,一气之下,放下了原来的研究课题,对松花蛋进行科学研究论证。他在实验室里做了多种分析、检验,终于写出一篇很有分量的论文《松花蛋的研究》,作为博士论文申报。这篇论文分12篇、22节,全面阐述了中国松花蛋的形成、外观、结构、营业价值等,尤其重点论证了松花蛋含有丰富的蛋白质以及于人体有益的酵母菌,绝非有害的致病病毒性细菌。论文问世后,引起外国人的极大注意。经日本生物医学专家的审议,学校授予刘先登博士学位。论文传到英国,该国生物学界认真对照论文实验,证实刘先登的论述十分确当,英国海关不得不撤销禁令,恢复中国松花蛋的进口。后来,刘先登带着小野寺教授赠予的金质博士纪念章,扬眉吐气地学成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