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秋,我从华东师范大学第二附属中学67届初中毕业,分配到崇明东方红(原名百万沙,后更名长江)农场机械化大队三中队务农。当时,我刚过16岁,虽然年龄尚小,但也知道,在计划经济条件下,没有了市区常住户口,就没有了相应的粮油票证,要想在城市生存,就会变得异常艰难。特别是,当我听到去新疆农场的社会青年,谈起无奈失去上海常住户口后的亲身经历后,也意识到户口注销后想要恢复,是难上加难。只是不注销就不能报到,无法领取工资,还将成为被再次动员“上山下乡”的重点对象,最终分配到更远更艰苦的农村去。这样的结局我也不想尝试。
我一直煎熬到注销截止日前的最后一天,才从家里拿出户口本,独自前往上海市公安局普陀分局所属派出所办理手续。
“小同学,是来注销户口的吧?”接待我的是一位穿着草绿色警服的中年男民警。他只是瞄了我一眼,就脸无表情地随口说出了这句话。
注销户口?民警同志,你为什么开口就问我这样令人伤心的话?难到我的命运注定是要被注销户口离开市区的吗?你难道就不能问问我,是不是来报户口的?
“小同学,你是到外地农村插队落户?还是到边疆农场干革命?”民警见我一声不吭,又连续发问。
实际上,市区66、67届高、初中毕业生分配到市区工矿企业的不需要动户口,到属地公安派出所来的,都是来办理迁移手续的。
“我是到崇明农场。”我轻声回答,并递上粉红色的毕业分配通知书。
“喔,你是分配到崇明农场的?”
“嗯。”我不愿意多说话。
“小同学,精神振作一点,不要垂头丧气的。能够分配到崇明农场,相当不错的了!那里可是个好地方啊,路近啊!”民警连声安慰我道。“在你之前,我刚刚注销了两个学生户口,一个是到黑龙江农场的,一个是到江西插队的。你说,你是不是分配得不错?如果他们能够换到崇明农场,肯定会很高兴的!”民警一边继续自言自语起来,一边“巴哒”一下,盖下了一个小长方形的红条橡皮图章。
我从民警手里接过户口本,连忙打开内页,“户口注销”四个醒目的红色隶书体字,赫然出现在我的户籍栏上。我知道,从现在开始,我已经从学校学生、市区居民,变为了郊区农场职工。我只能接受事实,转而求其次。我觉得民警劝慰我的话不无道理。前往崇明农场务农,在“面向农村、面向边疆、面向工矿、面向基层”的毕业分配“四个面向”里,的确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想到这里,我的嘴里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周海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