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回家过年,总会在机场书店买上一本《三联生活周刊》的年货专刊应景。虽然“回归”、“思乡”这些关键词在我看来有些缥缈,但美食总是讨喜的。绘制封面的皇小小,水墨画得十分传神,那个抱着圆凳奔向饭桌的娃娃,让多少人看清了自己童年时的馋样。杂志里也颇有些好文字:“开蚝时要用蚝锤和蚝刀相配合,‘吭吭呛呛’几声,一块还带着水滴的颤巍巍的鲜嫩蚝肉方才展露在眼前,好像一件终于洗脱污泥重现光芒的珍宝。”小时候簪花的蟳埔女挑着担子上门卖海蛎的一幕,仿佛被记忆的鼠标点中,瞬间清晰起来。在春运大军里,看小说太冗长,读散文太缠绵,唯有活泼的杂志恰到好处。
回了泉州,每次逛到华侨新村附近,必定绕到3排那幢旧洋房前去看一眼。冬末春初,院子里一树红梅开得正好。看过不少豪华独栋,可是唯独这一幢红砖旧得泛白,院子里花木错落有致的老房子让我念念不忘。铁篱笆依旧是旧日的样式,院子里的条石地板,干净的木门和窗框,在自然的天光下,不为时间和潮流所动。从前家境殷实的人家,不习惯显山露水。我心里的好人家,也是这样低调的,不必金堆玉砌,而是一家老小齐齐整整,样貌舒服顺眼,开口轻声轻气,是幽深院落里走出来的诗礼人家。
开元寺里的游客越来越多了。陪人去游玩,介绍过桑莲花开得传奇,大雄宝殿的斗拱建筑和迦陵频伽,转过镇国塔和仁寿塔,走进弘一法师纪念馆才能长舒一口气。风华绝代的李叔同,如何皈依了严格的律宗?这是我常常揣想的问题。他的“悲欣交集”,“悲”和“欣”定然与你我世俗的悲喜有所不同。据说有人看了弘一法师晚年的书法觉得不过如此,实则法师手笔早已不囿于所谓的审美法则。比起放下家累,放下自我和世间评价是更艰难的事。
“故乡”这个看似宏大的词,必须在一饮一食、一花一树的琐屑里方能落到实处。而凡人度过时间的方式,是小心搜集人情里的些微欢乐,以此来冲淡无常的悲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