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燕先生的学生王作欣在荧屏上回忆老师时曾说起过一件事:听先生的保姆说,先生曾不止一次地说起:“等我以后老了……”保姆就笑着答:“您还不算老?都要一百岁了。”可见,在周先生的意识里,自己是还不曾老,还不算老的。真是一位“不知老之将至”的“忘老”的人。
在先生这一辈老知识分子当中,类似先生这样“忘老”的人,该不是个别的。就拿我的母校华东师范大学来说,在我就读的中文系,就颇有一些德高望重的高龄前辈,以至有人开玩笑地说,这里有“高寿集团”。已故的施蛰存、罗永麟都活过九旬,健在的徐中玉已过一百,钱谷融也已98岁高龄,其他如施亚西、郭豫适等,都已到了耄耋之年,但都健康地生活着,有的甚至还在不懈地创造着、奉献着。
前不久,我收到一册赠书,是新出版的《杜亚泉重要思想概览》,由施亚西老师和一位校友田建业编写。书不算厚重,但我捧在手里,却能感到它的分量。五十多年前我曾听过施老师的课,她的认真勤奋给我留下过深刻印象。后来她调到出版社,联系不多,但所编著的一些有关写作的书,对我很有裨益。她退休后,兴趣更加广泛,除著书写作外,书法和绘画也很有收获。我参观过她的画展,也拜读过她撰写的古体诗词的集子,都很有个性和特色。如今这本“思想概览”,更是一块硬骨头,要花大力气去搜集资料、认真梳理、归类概括,还要以当代的语言解读、传达杜老的思想,确实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但以杜老“杰出的科普出版家、思想家、百科全书式的启蒙学者”的地位以及至今未被人们广泛重视与理解的遭遇,施老师这本书的出版实在是做了一件好事。倘缺乏“忘老”的精神,是做不出这番事业的,令人肃然起敬。
人们对于“老”的意识是各不相同的。有的人尚未退休,已显出老态龙钟、老气横秋的样子,过去曾被人批判为“黄昏”思想。如今人们的平均年龄大大提高,敏感到“老之将至”的人日渐减少了,但“易老”的人还是一批不小的社会存在。什么人“易老”呢?陶行知先生当年说过:“恨则易老,怒则易老,惑则易老,忧则易老,惧则易老,恋则易老。厌学则易老,教倦则易老,没有工作称心则易老,不看有益之书则易老,不跟少年学则易老,不站在前线而自甘落伍则更易老。”依陶先生的剖析,催人“易老”的因素大体有三:一是不会掌控情绪,往往被爱憎情仇牵着走,心胸狭窄,容易波动;二是易受消极影响,倦怠的心态,孤僻的处境,每遇不顺不悦之事,每每容易感到老了;三是缺乏进取之心,阅读创造,奋发精进,都不感兴趣,青春不再,自甘落伍,在浩浩荡荡的时代潮流面前,不老也老了。这样的人,由于主观客观因素的局限,“满目青山夕照明”的美景是享受不到了。
巴金曾说过:“思想不老的人才永远年轻!”这是说到点子上了。一个人之所以能“忘老”,不惧老,从而驾驭老,归根结蒂还是思想在起作用,价值观在起作用。钱谷融老师给学生题辞,最喜欢写“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这或许正是他老人家长寿的奥秘所在吧。有了终身追求的目标,有了愿意为之奋斗的信仰,“老”确实不是被轻易记起的。
“老有所养”、“老有所乐”,固然重要;“老有所为”,同样是应该记在心里,而且是有楷模在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