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将临,对故人的追念如期而至,寻寻觅觅,点点滴滴,无计排遣。
在过往记忆里,我的祖辈、父辈两代四位老人,与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最后长眠于那块生养他们的土壤之中。而在他们生命行将接近终点时,在其内心世界里,往往有种种的牵挂,或精神层面的,或物质层面的,或情感层面的,割舍不断,放心不下。
我十五岁那年的初夏,祖父病入膏肓。有一天,住在乡卫生院的他,向父亲嚷着要出院回家,父亲拗不过,只得背着身体羸弱的祖父,回到他朝思梦想的家中。奇怪的是当祖父躺倒在西厢房那张黝黑木床上后,人显得特别安详宁静,次日凌晨便悄无声息地走了。勤劳了一辈子的祖父,生活十分节俭,一支烟掐成两半抽,在生命走到尽头时,最后牵挂的就是他为之奋斗,与父母一起苦苦撑起的家及那三间瓦房。活到77岁的祖母,因患中风瘫痪在床,弥留之际她对我说:“我快不行了,像条船一样沉下去了。”紧接着又说:“你们姐弟五人,都是我帮衬着你们父母一个个拉扯大的,今后的日子,你们都要自己当心,迈好步,走好路。”祖母心底忒慈善,心里总惦念着她的晚辈,而把自己看得很轻,很淡。我想,在她老人家看来,后生好,一切皆好!而父亲在他即将告别人世的前几日,竟然有一天,独自找来了一根竹竿,硬撑起久卧的病体,拖着沉重不堪的双腿,艰难地来到麦苗青青的田野,兜了一圈,最后望了一眼他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土地。平常只需走二十分钟的路程,这一次,父亲却足足用了一小时又三十分钟,与土地来了一次最近距离的亲密接触,满足了自己最后的牵挂。前年母亲仙逝前,她老人家十分挂念宅基地上正在建造的新宅院,不顾数九寒冬,独自回到那儿,实地观瞻即将落成的新宅,夸赞后生建造了如此崭新漂亮的庭院。遗憾的是母亲只是眼里看到新宅规格式样,却没有最终享用上。可以说母亲是带着对新宅的牵挂离世的,不过可以告慰的是母亲在她人生最后一站,终于回到她魂牵梦绕的地方,给她的人生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现在我的四位先辈都已作古而去了。我常能梦见他们。我大惑不解,妻子说,你不是经常念叨他们好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呗。
多少次从梦中醒来,眼角枕旁泪渍湿润着。清明到了,该回乡去祖坟祭扫他们,慎终追远,给他们送上奠礼,送上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