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红柳园再突重围

　　白墩子是一个小村落，沿街有几座泥巴房，村口有一个小庙和一个高高的土堆。程世才刚命令部队休息、烧水做饭，忽听远方传来一阵阵马蹄声。我举目望去，只见戈壁滩上风尘滚滚，几千马家军骑兵晃着寒光闪闪的马刀，狂呼乱嚎着扑来。程世才、李先念立刻下令全军撤到村外，抢占沙滩上一道灰色的沙岭为掩体，对敌骑猛烈射击，一排马匪被我们射倒后，他们马上改变阵法从两翼包抄过来，交叉的火力步步进逼。

　　千钧一发之际，我们猛听得一声战马的狂啸，程世才高举快慢机，骑着大黄马率先冲出沙岭，厉声高呼：“同志们，冲啊！”带着警卫员杀入敌阵。全军将士见军长英勇，便齐声呐喊、奋勇冲杀，我们采用排枪射击，打退了马匪一次又一次进攻，从清晨一直打到黄昏，残阳将血染的戈壁映得鲜红鲜红。天黑前，我们终于击溃了左翼的马匪，突围至距白墩子50里的红柳园。

　　红柳园乃是西进新疆的必经之地，仅有几栋矮小的泥巴房，周围全是青沙石的戈壁，风化的岩石沙丘、干涸的河床上，一丛丛红柳在迎风摇曳。

　　我们前脚刚到红柳园，马匪即尾随而至。双方又激战两个小时，部队子弹差不多打光了，我们就用刺刀、大刀拼杀。马匪占据着有利地形，向我们发射迫击炮，但是炮弹落到沙堆里没有爆炸。大约晚上8点多钟，马匪越来越多，他们打着古怪的唿哨，先是集团冲锋，将我们的前沿阵地突破，继而前、后、左、右穿插，把我军切割成块。惨淡的星光下，到处是人喊马嘶，枪声、刀砍声汇成一片。我们子弹打光后，便狠拼刺刀、砸石块，作殊死格斗。我们正杀得天昏地暗，隐隐约约听到程世才在高喊：“同志们，赶快分散冲出去啊！”我一愣，忽闻背后风响声，急忙向前一跃，一个马匪挥刀而下，我趁其砍个空，迅捷地给他一个连发，乘势冲出了包围圈。

　　我们这一块仅冲出5个人，其中有刘寅、杨大奎、刘成义、阙子山和我，半路上又碰到了聂鑫。6个人沿着兰新公路的荒原迅跑。夜渐渐深了，望着云山邈远、大漠苍茫的瀚海，我悲从中来，淌着眼泪想起了陆游的名诗：“笛里谁知壮士心，沙头空照征人骨。”

　　连续几场恶仗，我们的疲乏和饥饿自不待言，最难忍受的是找不到水喝。戈壁滩会突然升起烤人心窝的暴热，我们张着嘴直喘气，嘴唇全裂开，鲜血一滴一滴淌下来。第三天，我们发现了一个水塘，大伙高兴得大叫：“谢谢老天爷！”猛地扑到塘边，咕噜咕噜喝个够。

　　喝过水我们精神陡增，于4月21日到了大泉，爬上了一座山包。从这儿可以瞭望对面的兰新公路，旁边有一条旱沟，一纵身就能跳过。遇上敌情，能跳沟而跑。山包上仅有一间破屋，屋里结着蜘蛛网，一片灰尘，久已无人光顾了。我们累得躺到地上就睡。次日凌晨，忽听见山下有人说话，我们警觉地操枪挨在墙边，如是马匪立即跳沟。再侧耳细听，原来是王子纲等一百多名打散的战友。我们破门而出，与他们紧紧地拥抱，王子纲递给我们一个驴腿，捶了我一下，大声地说：“放心吧，马匪不会追来了，我们前方就是星星峡。”

　　晨曦中，一痕金带在涌动的云层间徐徐舒展，一轮红日喷薄而出。

　　4月22日，我们会合后的部队继续向西前进。将近中午，前方一溜尘土飞扬，开来一辆卡车，车头插着一面红旗。车上跳下几位军人，为首一名军官热情地伸出双手：“呵，我们是盛督办派来接你们的，上车吧。”原来，新疆军阀盛世才当时在苏联帮助下，实行反帝、亲苏的政策，与共产党搞了统一战线。在我党的交涉下，盛世才答应将西路军余部接到迪化（今乌鲁木齐）去，故有上述一幕。

　　我们乘车很快到了星星峡。星星峡又是一处由甘肃入新疆的要隘，甘新公路从群山中穿过，此乃古玉门关、阳关衰弱之后，古丝绸之路北道上的重要关口。

　　在友军营房，我们一照镜子简直成了黑鬼，身上的衣服烂得一条条，露出的皮肉沾满了斑斑血迹，成团的虱子在破衣上蠕动。友军打来热水，我仅洗把脸，盆里的水就成了泥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