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了梁实秋的文章才知道闻一多也是个有趣的人,而非以往宣传的“斗士”形象。闻一多早在清华学堂求学期间便结识了晚他一届的梁实秋,两人因爱好文学而共同发起成立“清华文学社”,尝试着写白话诗,朝夕互观,引为乐事。闻毕业后赴美留学进了芝加哥美术学院。翌年梁实秋也来到美国科罗拉多大学,立即给闻寄了封信,装进几张当地的风景照片,写了“你看看这个地方比芝加哥如何?”不到一个星期,闻竟然提着皮箱出其不意站在他面前,已经转学到了这里,两个老朋友又开始了同窗生涯。
回国后,两人几经漂泊,不期又在上海的“新月社”聚合,此时闻一多已成为新月派的中坚诗人,梁则俨然是首席文艺评论家。1930年闻与梁同时接受青岛大学的邀请,担任青岛大学文学院院长和外文系主任,青岛山路多,每天闻去学校路过梁家门口一声招呼,梁应声而出,两人各执手杖一同走向学校。一次青大的学生闹学潮,闻一多态度强硬,主张开除闹事学生,有学生在黑板上写下“闻一多,闻一多,你一个月拿四百多,一堂课五十分钟,禁得住你呵几呵!”原来一多上课中常常夹着“呵呵”的语音声,因此拿来取笑他。又有一次黑板上画了一只兔子和乌龟,旁边写着:“闻一多与梁实秋”,两人恰好路过,闻一多停下严肃地问梁实秋:“哪个是我?”梁只好苦笑地回答:“任你选。”学潮过后两人被迫辞职离开了学校。1932年,闻一多返回母校任中文系教授,开始致力于汉魏六朝诗与《楚辞》、《诗经》、《庄子》、《周易》的研究,同时对古文字学、音韵学、民俗学也下了很大的功夫,其涉猎之广,研究之深,连郭沫若也感叹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抗战军兴,京津的大学开始转移,闻一多参加了长沙临时大学的“湘黔滇旅行团”,历时68天跋涉到了昆明,并在刚成立的“西南联大”里任教,继续埋头于古代典籍的研究与教学,除吃饭、上课外几乎不下楼,因此得了个“何妨一下楼主人”雅号。他的讲课也有特色,有一次昂首阔步走进教室,学生们起立,他示意坐下,慢慢掏出一包烟来,打开,笑问学生:“哪位吸?”没人敢应,便自己点上长长吸了一口,吐出一圈烟来,一字一顿说:“痛饮酒、熟读《骚》、方得为真名士!”然身为联大教授的他却常常为生计而烦恼,战时物价飞涨,八口之家靠他一人的工资往往还不够十天的开销,时告断炊,还苦苦硬撑着,一位老友记起他当年曾摹刻过秦汉鉨印,深得篆刻三昧,建议他可挂牌治印,闻一多认为可行,既是自食其力的雅事,又可以养家糊口,何乐而不为呢?于是由校长梅贻琦、冯友兰、朱自清、蒋梦麟、沈从文等11位教授联名在报上登了《闻一多教授金石润例》,一经刊出,求刻者如云,但他也从不把刻章看作商品交易,每刻一章都精心设计、反复琢磨,白天忙着教学,到了夜深人静时才在昏暗的灯下治印,有时手指也割破,咬咬牙坚持刻下去,几年下来共治印两千多方,度过了艰难时期,为此他常自我解嘲:“我是教书匠兼手工业劳动者。”
寒斋寻访闻一多作品有年,近终有大获,得到一枚闻一多为时任缅印中国远征军野战医院上校院长、兼远征军总司令杜聿明的英文翻译汪维润所刻象牙图章,此印刀法刚劲、古拙而不呆板、疏密有致、独具匠心,洵为闻印中之精品,著录在文物出版社《闻一多印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