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忽然流行“打脸”说。如果有老外为了学习汉语上网，必会耳熟能详：啪啪打脸。他甚至可能误解中国人出奇喜欢打别人耳光。

　　一个叫罗尔的父亲，写了白血病女儿罗一笑的悲情故事，剧情反转成“带血的营销”之后，善人们瞬间愤然，集体排队给这对父女“啪啪打脸”；隔岸观火看美国大选，川普意外当选，中国媒体很嗨地将“美国媒体被川普啪啪打脸”做上标题；还有华为打脸苹果，双十一打脸黑五，至于宝强离婚、林丹出轨、冯小刚为票房发文、经济学家某个预言失败……都是网媒小编使出“啪啪打脸”神器的好题目——想来是这词儿太有画面感，随便扬手打人耳光，这人还可能是平时有头有脸够不着的公众人物，但在想象中可以把那些趾高气扬的脸打得啪啪有声，多么痛快，多么爽利！引申开去，还可以继续意淫为让他们自己打脸，当然必须爽翻啊！

　　不光是“打脸”，自媒体已成语言暴力的秀场。不管什么议题，一言不合就开始“撕逼”，至于“尼玛”、“握草”、“你妹”，堂而皇之出口成脏，更随意给人贴标签：诸如绿茶婊、女权婊，汉奸带路党、跪舔五毛狗……仿佛把污言秽语的标签往论辩对手背上一贴，自己就和阿Q一般，对手秒变“我孙子”，爷爷我立马横扫千军、睥睨众生。朱大可曾经在《流氓的盛宴》中将之定义为“哄客”——“就是用酷语、色语和秽语对公共事件或人物进行道德、美学评判的匿名网民。”

　　在这样的语境下，还能不能好好说话、好好讲理了？哄客们集体嘘回：不能！

　　网络是公共交谈的露天沙龙，而语言暴力的泛滥，戾气横行，哄客当道，大大压缩了公共说理本应具有的理性空间。

　　对此，上了点年纪的，都不会陌生，甚至会脊背生寒。如今语言暴力的源头，都有50年前那场“文革”隐约的影子：给××一记响亮的耳光，将××踢翻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还有动不动的“油煎”、“绞死”、“批倒批臭”、“体无完肤”、“扔进历史垃圾堆”……而且语言暴力还切切实实对应着现实暴力，打砸抢可是流行的光荣行为。

　　从这个意义上说，语言暴力也可以看成是遗毒流传。反正都是虚拟身份，网上又是法律尚不健全，这使刻薄暴力的蒙面攻击可以放肆无下限，而不必负任何责任。这当然不是言论自由，每个人都有表达的权利，但语言暴力是对理性表达的极之蔑视，在标签化刻毒攻击中，排斥异己，拒绝宽容，虚拟出人多势众、群情激愤的假象，自我复制微观中的语言专制与霸权。公共交谈的思想越发地懒惰，情不自禁地跟着最暴力的语言走向非理性的深渊。这样的暴力倾向如果向线下转移，危害更剧。

　　“啪啪打脸”，究竟痛快了谁？

　　细思恐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