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收获》杂志长篇专号的目录,傅星的长篇小说《怪鸟》出来了,令人振奋。上海不愧是魔都,接连有六十岁的老头子突然抛出长篇堪称惊艳。这种六十岁的第二春现象耐人寻味。
跟傅星认识三十多年,知道他曾在精神病医院工作,想必对弗洛伊德有更多认同。上世纪八十年代他在写小说,《嘈嘈杂杂的日子》《魔幻人生》等。小说写得好,去北京读鲁迅文学院。到北京开会时,方方和我去看过他们,很简朴的宿舍,同学们能喝酒能跳舞。两年后他们经考试转入北大,成为作家班的一员。那个班藏龙卧虎,不乏获得全国奖的作家和其他高人,日日被约稿编辑包围。
傅星1988年毕业后去写影视剧本。写作上跟我合作过的人极少,傅星算是一个,写足球的球迷。据说这算最顺利的,写完了,拍好了,某个深夜播出了,随后没有声音了。我至今没看过,也没看它和继续写剧本的欲望。写戏从来就很折腾。几个人分工写的稿子岂能一样,就算演员不捣乱,投资方和导演的思路岂能跟编剧一样。最严重的是,小说写完是最终的产品,剧本写完不拍的话等于废稿。那剧本如被导演歪曲,被演员演得奇怪,还剩多少东西是编剧的真是不好说。由小说家转行的编剧很少宣传自己写的戏,拿好钱就悄悄走人,拿不到钱则会咋呼。他参与几十部影视剧的创作中,我能记住的是谢晋导演策划的《大上海屋檐下》,因我参与过初期在爱建公寓的讨论。初稿一开头是一个人从楼上跳下来,高叫“我是冤枉的!”这明显不行,于是必须由愿意忍辱负重的傅星等人来救场。
有必要说说炒股。《萌芽》的编辑们有探索精神,一时炒股成了必修课,算是自费体验生活。那时宣传语很吓人:你要是不炒股,本世纪与富贵无缘!跟所有股民一样,有个神秘的人会悄悄告诉傅星哪个股票即将大涨。傅星下水后劝过我,你这么好的脑子炒股一定会赢。我觉得自己的脑瓜还不错,所以坚决不炒股。傅星一阵开心,一阵沮丧,最衰的时候喝着酒说我不行了,要躺一躺。令人痛心啊,这种精神状态怎么能继续写剧本呢?
救星来了,傅星的女友也就是后来的太太唱着歌来了,她是女记者合唱团的台柱之一。声音好,长得好,站到前面提升全团的颜值。她白天上班,业余也写剧本,她一出现,傅星很少给我打电话了。夫妻珠联璧合,傅星振奋精神继续创作。写小说和写剧本,他都得过许多奖。我是查资料看到的,他自己不说。
傅星是1983年进《萌芽》杂志社当编辑的,和赵长天、桂未明、李其纲、周佩红、胡蔚蒔等能人共事三十年,创出老牌子新的影响力。他就此变成一个“看稿子的”。他的同学当了大将,他还在《萌芽》看稿子。写戏的朋友成了大富翁,他还在看稿子。去年从执行主编岗位光荣退休,退下前对这份工作半生的杂志还多多牵挂。
傅星的长篇小说我还没拜读,据说走史诗路线写了他的家族。网上先看到好评如潮。曾受傅星老师勉励的蔡骏也在鼓掌。这些年从《萌芽》走出来的年轻人占领了文化界的半壁江山,作为主要推手之一的傅星是个低调的人,他不召集他们起哄。
人世真是险恶,我无端断定是股市的不景气成全了傅星小说家的名声。东方不亮西方亮,尽管写小说在经济上几乎是做慈善,不枉呼应一把自己的年轻。多年来他跟我说还是要写小说,现在做到了,他的鲁院老同学会为他高兴。我为他高兴。
照片是2014年拍的,在维也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