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20:夜光杯/星期天夜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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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09月17日 星期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一张行医执照
张妙霖
  张妙霖

  总是让裘哥给我们在网上做功课,再领着我们一次次去实地看房,我们也不好意思了。我们尝试着自己在“正确搬家”里寻找房源。

  我们决定先找中介。电话打过去,是一位叫穆罕默德的人接的电话。我们与穆罕默德约好第二天上午在他们的店里碰头。

  第二天,我们一吃好早饭便出发去Muswell。穆罕默德从楼上下来后向我们介绍了Muswell。他说,是的,这是一个古典小镇,你看,这里的每一家商店都是在古建筑里,全是高端品牌。近年来,许多英国的中产阶级搬到这里住。这是因为:一、这是一个比较高档的地区;二、这里有一所非常好的公立学校。

  我们正说着话,大为,我太太的台湾表妹夫(他在当地英国一家公司工作),走进了店里。我向穆罕默德宣布了我们所要寻找的房子的几大条件:一、独立别墅或者双拼别墅;二、朝南;三、面积280平方米以上。他说好,有一栋房子不错。他立刻与房东联系并确定我们可以去看房子。他给了我们地址,让我们自己过去,他随后会到。

  大为把车开到了一条陡坡的小路上。这条坡路叫Muswell Hill。我们下车,站在山坡路上,极目远眺,一个远方的城市尽收眼底,颇有一览伦敦小的感觉。我们的身旁,街的两边,是长长的排屋,顺着山势走了下去。那不是独立别墅或者双拼别墅。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联体别墅的外观古雅,至少是维多利亚时代的建筑吧。

  不久,穆罕默德从下面爬了上来。我们跟在他的后面在一栋房子的台阶上爬了十几级,便站在了大门外的平台上。

  开门的是一位年届八旬的老太太,满头银发,穿一件蓝白相间的条纹针织开衫。她与穆罕默德亲热地打着招呼,就如同看到自己的小孙子似的。我站在过道厅里一看,这栋房子最多150平方米,也就没有了兴趣。不过我们还得有礼貌地参观房子。过道厅的左手是客厅,朝着街道。坐在客厅里喝喝茶,看着山坡小街,邻居们爬上走下,朝你招招手或者笑笑,也是蛮温暖的。老太太介绍说,每到节日放烟花的时候,她的孩子们就趴在窗台上看远方的烟火升到天空绽放。烟火是在伦敦市区燃放的。孩子们看烟火也是久远的事了。现在,孩子们早已长大,他们也已当了父母。

  穆罕默德领着我们参观,他熟门熟路,大概来了多次。底楼是厨房餐厅等,皆无可观。我们跟着他爬到了一楼。进入右边的一间屋子,我突然发现墙上挂着一个相框,里面写着中文,繁体的字。走近一看,是一张行医执照,还是“上海市卫生局”颁发的,这一下子把我与这个房子拉近了距离。医师开业执照上书:“上海市卫生局为发给执照事,据莫瑟倪陈称,现于本市静安寺路七七七号行医,请与注册给照等情,业经本局查明,该医师已领有部颁医师证书,除注册外合行发给执照,以资证明,右照给莫瑟倪收执,中华民国二十三年八月十日,局长李廷安。”我异常兴奋,对着穆罕默德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他一脸茫然。我说:“这是一张行医执照,还是上海颁发的。你知道吗?我们来自上海。”穆罕默德下楼把老太太叫了上来。老太太听说我们来自上海,似乎见到了亲人——上海是她父亲曾经工作生活过的地方,一个遥远的地方,她梦里的东方。老太太说,1933年,她父亲从德国去了上海。墙上挂着的就是他的行医执照。她父亲是儿科医生,还写了一本儿科方面的书。她手里正拿着这本书,书的封面上有一个小女孩的照片,甜甜的。老太太指着封面上的小女孩说:“那是我。”我问:“你们后来呢?”她说:“我们没有去上海。我父亲一个人去了上海。他与我母亲离了婚。我们跟着母亲来到了伦敦。”我问:“你父亲后来呢?”她回答:“他后来去了纽约,并且又结了婚。”

  老太太又把我们领到了底楼的过道客厅。这时,我才注意到墙上挂着许多老照片。她指着一位金边相框里正襟危坐的中年男人的画像说:“这是我的曾祖父。”一张照片里有两男两女,她说:“第三个人是我的祖父。有一个打扮成小女孩的照片,那是我的父亲。”她说:“还有一张泛黄的照片,已经模糊,里面是四个小孩,这些小孩是我的曾祖父一辈的呢还是我祖父一辈的,已记不清楚了。”但是她说:“其中的一个人在日本明治维新时期被请到了日本,替日本人起草了宪法。”

  老太太出生于德国的一个犹太人家庭。我的感觉,她家是书香门第。世人皆说犹太人是精明的生意人,但我认为,犹太人重视教育甚于赚钱。这是犹太家庭经久不衰的一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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