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青春万岁》

　　1982年，当黄蜀芹得知上影厂终于同意让她拍《青春万岁》的时候，别提有多兴奋了。

　　说起来也是缘分。1979年，王蒙的小说《青春万岁》刚出版，谢晋就提请黄蜀芹密切关注。读完后，黄蜀芹被人物群体身上强烈的时代感与青春气息深深打动。她触摸到了这些女孩对生活的特殊感觉——介于成人与孩子、幼稚与成熟之间，对社会和人生似懂非懂，却满怀热情与真诚；以及对爱情朦朦胧胧的理解与追求。《电影新作》的主编王世祯把剧本推荐给黄蜀芹。她看完再次被感动，觉得剧本很质朴，她从那些学生最平常的生活细节——上课、考试、逛街、看电影、你哭我笑、争吵和好……看到了自己中学时代的影子。

　　黄蜀芹对自己就读的上海市三女中有着美好的回忆，时隔25年，她对当年的学习生活还是记忆犹新。黄蜀芹一直珍藏着和另外两个女生共记的一本日记，内容全是同学间的琐事，谁昨天笑了，谁今天哭了，有人做了功课，有人克服缺点取得了进步……这些芝麻绿豆般的小事，让人觉得真诚、可贵。空闲下来，她总会翻翻看看，心中随之泛起阵阵温馨的涟漪。

　　所以，《青春万岁》对很多人来说只是一部文学作品，对黄蜀芹来说却是难忘的青春回忆，尤其是小说中写出了女子中学的特殊气氛，女生们因为没有男生占优势的心理压力，内心没有自卑感、拘束感，她们的天性在女中校园里得到充分释放，时常疯得天翻地覆；但面对一群男生时，她们就会变得矜持而文雅；当然，如果只有一个男生或一个男老师，她们很可能会群起而攻之……这一切都让黄蜀芹在自己的女中生活中找到例证。

　　只是二十多年过去了，对那段青春岁月，黄蜀芹当然已不再是简单的回忆。上世纪80年代，正值中年的黄蜀芹变得成熟而清醒。近三十年的生活是一种教育和陶冶，与其说黄蜀芹拍《青春万岁》是想对那段健康而美丽的女中生活做个朴实而真诚的回顾，倒不如说是她想把所有美好、真挚的东西从历史中筛选出来，呈现给今天的人们，留作一个纪念。

　　可是，上影厂的领导起初并不想投拍《青春万岁》，理由是故事性不强，缺乏悬念，更认为已经到了改革开放的80年代，再去关注50年代中学生生活没多大现实意义。沉浸在失望情绪中的剧作家张弦从王世祯主编那里知道，上影厂青年女导演黄蜀芹对这个剧本有兴趣，想找他谈一谈。眼看将成为嫁不出去的姑娘，忽有导演主动上门，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张弦对黄蜀芹的邀请喜出望外。

　　黄蜀芹给张弦的印象是很严肃，话不多，几乎没有笑容。但一开口，寥寥数语却句句中的。黄蜀芹说，想把这部电影拍成既是青春片也是怀旧片。当时，青春片多指西方一些青少年题材的影片，而怀旧则容易被认为是反映颓废、没落情绪。所以，张弦很佩服黄蜀芹的胆识，他甚至认为，在当时敢于明确提出以此为追求目标的导演，她是第一个。黄蜀芹又说，这部片子主要靠青春气息、校园氛围、少女情怀、纯真友谊来感染人，而不靠情节、悬念、戏剧性取胜。这些话让张弦大喜过望：《青春万岁》遇上了知音！接着，商量如何说服上影厂领导通过剧本，并同意让黄蜀芹来拍。这时候，黄蜀芹双手一摊，显出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这让张弦很意外，甚至有些气馁。上影厂作为中国电影的半壁江山，藏龙卧虎。黄蜀芹是科班出身，也深受名导谢晋赏识，但独立拍片也只有一部《当代人》。如今想拍自己选中的剧本，就得上下走动，找各种渠道说服领导。黄蜀芹却是一副书呆子模样，连应该找谁帮忙都茫然无知。看样子，这事又悬了。张弦再次心灰意冷。

　　好在费了一番周折后，事情突然有了转机，黄蜀芹如愿以偿，《青春万岁》成了她为上影厂独立执导的第一部电影。

　　很快，《青春万岁》摄制组成立了。开拍前，黄蜀芹把作者王蒙、编剧张弦请来，和摄制组主要创作人员对话。经过热烈讨论，再次修改剧本。王蒙的态度很鲜明：“生活本身的意义是无穷的。”黄蜀芹和张弦的观点与王蒙基本一致：电影应有清晰的时代特征、浓郁的生活气息，人物身上有一种自然流露的青春美，所以，这将是一部回顾50年代的青春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