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七十多年人生路,我“过五关、斩六将”,参加过不知多少考试,但是四十年前的那场考试我至今历历在目。
那时,我在山东邹县(今邹城市)这个鲁西南小县城支农劳动。有一天休息时,偶然从地头一份旧报纸上得知中美将互派留学生的消息。和绝大多数国人一样,我当时并不清楚这个消息所具有的历史意义,以及对我个人所产生的深远影响。
1978 年8 月14日大清早,领导通知我参加第二天在省城举行的“教育部1978—1979年出国预备生、研究生和进修生考试”。老实说,我从来没有做过出国留学的梦,因为那对于我太可望而不可及了。我懵懵懂懂地开了介绍信,借了差旅费,凭出差证明领了粮票,匆匆挤上了去济南的火车。等我们摸到在山东大学内的考场时,已是华灯初上了。由于选派手续十分复杂而时间又相当仓促,我们直到第二天临考前才在考场门口拿到“准考证”。“准考证”都来不及盖骑缝章,仅仅用圆珠笔在照片边沿画了两道线。
山东省参加考试的有数百人。吃饭时,每人发两个灰不溜秋的大土碗,一个装馒头一个装菜。因学校饭厅容不下我们这么多人,大家只能蹲在操场上吃饭。里一圈,外一圈,南腔北调、唧唧喳喳,场面可谓壮观。
这是粉碎“四人帮”后全国第一次公开选拔出国留学生的考试。当时考场上不乏头发灰白的教授和副教授,我们算是年轻的。数十年的闭关锁国,我们绝大多数人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对“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人正在受苦受难,我们有责任解救他们……”的教导还记忆犹新。一想到即将派往国外学习,内心有种难以抑制的激动。
我大学在哈尔滨学的是俄文,仅在高中学过三年英文。后来长期在贵州大山沟里工作,也没有机会碰英文,仅听过英文版的“老三篇”胶木唱片,在被窝里偷听过美国之音的“英语900句”。俗话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在赴考场的火车上,我蹲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把一本借来的薄冰编著的《英文语法》走马观花地“啃”了一遍。但考卷一发下来我就傻眼了。当时考卷有一段英译中的文章,大意是如果没有重力,你能把高尔夫球打到月球上去,但是当时我愣是不知道golf就是高尔夫球。考卷中还有hair cut,我也不知道这就是中文的“理发”……
笔试完了是口试。面对三位“铁面判官”,我诚惶诚恐,结结巴巴,舌头不听使唤。口试的很多题目都是从《新概念英语》上摘来的,但是我们偏远地区的考生当时哪知道什么是《新概念英语》啊!后来得知我的笔试得了54分,口试是3+。据说,那年英语笔试合格的最低分数线是45分。
大概是“蜀中无大将,廖化当先锋”,我成功地通过了这场考试,后来又经层层筛选,最后才“三榜定案”,于1979年踏上了美利坚合众国的土地。
初出国门的我,在彷徨和惊奇中在美国度过了七百多天。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地球另一端的我,对祖国从来没有这么热爱过,对祖国的每一个细小的进步都狂喜不已,甚至在超市看见有“MADE IN CHINA”的龙口粉丝也会高兴好久。
今年是改革开放四十周年,也是改革开放后大批派遣留学生的四十周年。四十年中,我和祖国一起呼吸,也一起经受了各种风雨和坎坷。如今,我已由“翩翩少年”进入古稀老人之列,尽管我才疏学浅,但是我对祖国一往情深的初衷未改,如丹凤朝阳。
十日谈
归去来兮报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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