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绵绵,心中思念已离去父母亲的情思,也像这窗外的雨丝,绵延不断。
与父母亲相伴了几十年,特别是最后的几年,现在回想起来,似乎都是些日常生活的小事,而就在这些小事中,却折射出我们之间相互了解的程度,测试出心与心之间的距离。
那是在父亲已近90岁的那年,有一天,我发现他们的大门上,贴着三个从大日历本上剪下来的红色数字,标明几零几室的门号。数字剪得很不平整,三个字也高低不平,看了很不美观。进去时,父亲正在睡觉,母亲说倷阿爹为剪这几个字,费了好长时间,剪坏了一个,就要等符合字号的周日。我随口说难看死了。母亲也不语,只是笑笑。
后来有一次,我在一家金属工艺品门市部看到有很漂亮的铜质门号数字,而且贴上就行,就给父母家买了一副。拿回去交给父亲后,他看了看,也没让我贴,随手扔在了抽斗里。
几天后的一个黄昏,我陪他外出,在路过一条白线时,他高高地抬起了脚,我忙对他说,这儿是一条线,台阶还在前面。父亲说我看不清了,还以为是台阶呢!
这时我猛然醒悟,他这时的视力,或许已看不清我买给他的铜质门号数字了。他以为别人也会看不清,就在门上贴上了大大的红色日历字号。翌日,我问父亲视力的事,要陪他去医院看。他摇摇头,淡然地说,不用了,不要紧的。后来我每天进出父母家,看到这红色日历字号,再也不感到难看了。
还有件事,我也印象很深。每当天气转暖的时候,总会碰上好几次。有一次,外面已春暖花开,我们都已穿上春装。这天温度有些高,我去父母亲家。推门进去,看到父母亲都还穿着厚厚的羽绒服,静静地坐在藤椅上。
进门后,看到他们的穿着还在冬天里,我怕捂出事来,就惊呼道,天介热,你们还穿这么多,快脱掉、脱掉!父母亲笑着说,我们不热的,真不热。我脱掉父亲的外套,转身要给母亲去脱,母亲却不肯让我脱。那边,父亲把我脱掉的羽绒衣又穿上了。
第二天,我请教我的一位老年病专家朋友,她告诉我,高龄老人对外界气温的感知度不太敏感,特别在季节转换时,环境温度尚未真正升高,他们静坐在室内,衣服的换季往往要比常人慢一拍。这时如果脱得太早,他们反而会不舒服。我这才恍然。
一天下班回来,去父母家,看到父母家所有的电器开关板上,每只开关旁都贴着伤筋止痛膏,上面写着不同灯的名称。我看到后就问父亲,这写字的膏药贴着干什么?父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开灯时能看得更清楚。
我听后一愣,父亲又带着乞求的口吻说,有时搞不清,会弄错。我一时说不出话来,望着父亲削瘦衰老的脸,心里有些伤感。
没过多久,父亲被查出了失智障碍症。我这才明白,他贴在电器开关上的伤筋膏药,就是他与慢慢剥夺他记忆魔鬼顽强斗争的武器呀!但就在他孤独地与病魔作着绝望的争斗时,我们虽站在他的身后,却看不到病魔的凶残与战斗的激烈。事后,我多次为自己对此事没一丝察觉而万分内疚。
我们的父母亲是幸运的,他们在众多儿女的护送下,踏上了去天国的路途。但我有时总在思考,父母亲老了以后,我们对他们的生理、心理等发生的深层变化,究竟知晓多少,或许我们仅仅只看到了他们身体的表象。
作为儿女,我们爱我们的父母,我们应该孝顺,我们能负起应负的责任,我们也愿意陪伴他们走完人生的最后路程,但如果你对父母的许多变化不甚了解,那你对他们的爱,又向何处释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