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难得的春节安静长假,一套珍贵的“回望巴金”丛书。就这样,我得以享受一席阅读的大餐。这是国内继“巴金研究丛书”(陈思和、周立民主编)出版后,以巴金研究为主题的崭新丛书,是献给今年巴金先生诞辰一百一十五周年的贺礼。纸素情长,意义深远广阔。
弥足珍贵的史料性
“回望巴金”丛书共十册,计有《出访日记》(巴金)《挚友、益友和畏友巴金》(萧乾)《记巴金》(黄裳)《与巴金闲谈》(姜德明)《炽热的心》(纪申)《巨星巴金,光还亮着》(李辉)《巴金先生》(彭新琪)《寻找巴金》(坂井洋史)《闲话巴金》(周立民)《那些朋友,那些书》(李树德)。史料性强是丛书的最大特点,内容大多是作者亲力亲为的第一手史料,且不少是第一次披露。
巴金的《出访日记》是《巴金全集》日记编中未曾收录的文字,第一次与读者见面。作为文化界名人,巴金从新中国成立后,多有出访机会,他习惯衣袋里放个小本子,每天记点出行事例及人来客往。那时出国访问是一件光荣、重大的外事任务。西装领带,仪表端庄,展现国人的风貌。但那时交通不发达,车船转换,旅途劳顿,都是辛苦事。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巴金随郭沫若出访波兰华沙,出席第二届世界和平大会,从十月三十日离京,经我国东北,过俄罗斯多地,捷克首都布拉格,白俄罗斯等,一直到十月十三日才到达会议地点。费时十五天,会议开了一周,然后是参观访问,到十一月二十七日方才离开华沙。十二月中旬回到北京。前后花时一个半月。在巴金的日记中,常有“大风雪,奇寒,洗脸间水管冰坏。零下三十摄氏度。积雪盈尺,河山皆白”,“晚八时晚餐。更觉冷,不可耐”等句子。巴金在后来的专文中写道:“这是一个热情的大会,友爱的大会。我们坐在中国代表席上偶尔掉头四顾的时候,我们看见从世界各地方来的亲切、诚恳的面孔,我们的信心更加强了”。五十年代中期,巴金出席在印度新德里召开的亚洲作家会议,每天的日程都排得满满,开会、参观、访谈、交流。在他的日记中,有“十一点回旅馆,洗澡后睡”,“看书,十二点半睡”。那时巴金已年过半百,每天的劳累可想而知。这些都是真实的记录,也是作家工作中的史料。出国常常被认为光鲜而体面,殊不知,其中辛苦多多,是外人所无法理解和体味的。
除了日记的史料性外,书信也是一种重要的史料资源。萧乾是巴金上世纪三十年代的老友,他第一次结集的《挚友、益友和畏友巴金》,也是充满史料的珍贵文字。他说一九三六年和一九三七年,他几乎天天与巴金在一起。他在上海编《大公报》副刊《文艺》,与杨朔住在环龙路(今南昌路),离巴金的居住地霞飞路(今淮海路)不远。时常在附近的大东茶室聚会。萧乾此书的“下编”,收录了六十三封他写给巴金的书信。萧乾比巴金小六岁,进入暮年,住院是家常便饭,他牵挂着病中的巴金。更可见文人间的友情,是老而弥坚,愈久愈醇。
姜德明《与巴金闲谈》的第二部分,实录了三十七封巴金给姜德明的书信,甚称珍贵。
阅读带来的亲切感
“回望巴金”丛书由巴金的故乡四川文艺出版社出版,平添了一份乡梓之情。丛书中的十位作者,我与其中七位或前辈或师友,多少有过交往,读着他们写巴金的书,真是倍感亲切。
纪申为李济生的笔名,他是巴金的胞弟,称巴金为四哥,今年已是百岁零二老人了。他的身份常常是“巴金的弟弟”,或者是资深文艺编辑。其实,他还是一位知名的老翻译家,在这套丛书中,他是在世最为年长的作者。
我早期的两位文学前辈辛笛与黄裳,都是巴金的老友,交往甚密。他俩生前都写过不少关于巴金的文章。黄裳出第一本散文集《锦帆集》,慕名寄给巴金,被编入“中华文艺丛刊”。1945年在重庆第一次见了巴金,他“发现巴金并不是一个会滔滔不绝发表议论的人,甚至是一个拙于言辞的人”。而黄裳单位搞个人鉴定,请巴金提意见。黄裳因酷爱淘书入不敷出,不得不要出版社预支版税稿费,还要索取编《新时代文丛》的编辑费,更会举债买书,还借了萧珊的三百元书款。巴金指出黄裳“拼命要钱”的大缺点,黄裳承认巴金的批评也是说真话的。那时我与黄裳见面聊天,是听不到这些文坛轶事的,却被他生动地一一写入书中。今年是黄裳先生诞辰一百周年,《记巴金》的出版,对黄裳先生也是一种很好的纪念,也是读书界的一大幸事。
深入研究的新起点
这些年来,巴金的研究,已成为一个新热点。巴金是中国的,也是世界的,国际汉学家也把巴金研究作为研究中国现代文学的主要课题。其中,日本汉学家坂井洋史是较为突出的一位。丛书中的《寻找巴金》,就是他的最新研究成果。他在《后记》中便说:“本书收录的是2013年7月出版的《巴金论集》中未收诸文。”域外学者的文章,为我们提供了研究巴金的新视角。
李辉、李树德、周立民三位学者,是当今研究巴金的中坚力量。其中李辉先生起步更早些,他在复旦大学求学期间,就与陈思和教授一起投入巴金的研究,合作出版过《巴金研究论稿》一书。之后,他相继出版《巴金论稿》《百年巴金——一个知识分子的历史肖像》等,他把巴金的研究,放在了同时代的文学语境和作家际遇中,以此进行参照和考量,这是研究巴金的更为宽阔的视野。
李树德先生的本职是教授大学英语,也有译著出版。他热爱巴金,勤于搜集巴金的著作版本,热情阅读巴金作品,可称“超级巴粉”。他把淘来的各种巴金旧版本,一一写成书话。沙里淘金,不捐细流,亦终成正果。所以说,在学术研究之路上,没有专业与业余的高低之分,只有各据史料、各抒己见、各擅其长之别。
周立民先生是巴金研究会常务副会长,巴金故居常务副馆长,可称当今这个领域的权威之一。他也是这套“回望巴金”丛书的主编之一(另一主编为陈武),他为推动我国巴金研究作了许多个人的贡献,仅学术研究成果就有《巴金手册》《另一个巴金》《巴金画传》《〈随想录〉版本摭谈》等。三位中年学人关于巴金研究文章的结集,也是新时代研究巴金的新成果,这为进一步深入研究巴金,启动了一个良好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