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一直当着医院的总护士长,她做护理工作远近闻名,只就静脉注射一项,就有“一针见血”之誉。年轻护士碰到特别不好打针的病号、老打不了时就会大叫“快请陈总长”,这也难怪,这是她早年练习在兔耳朵的血管打针练出来的。可大姐的真正本事却是我不久前才知道的。那天医高专退休老教师的刘先生对我说:“你大姐最大的贡献你知道是什么吗?是在她任地区护理学会会长期间,把全地区的护理规程统一起来,过去都是各个医院自行其是……”我听罢一阵激动,“我不知道的多着呢。”我说。我只知道我的两个孩子来到人间见到的第一人都是她。再就是,她平凡的护士工作赢得许多病人的赞扬,而她自己却因为一辈子做护理工作,站的时间太长,还没到退休就得了腿关节的毛病,行走困难。
“家庭中有人需要打针,可以把药拿回来自己打,省得一次次跑医院”。我第一次请教她如何打针,她就教会了我,明了又透彻。“你腰佝佝的?”大姐眼利。有一次发现我挺不直。“天气变化,疼。”“你试试服三维B,多吃几片。”果然有效。这样的例子多得是。还有一次,她竟然看出我的羊毛衣破了,“你拿来给我补。”“不用,又不是穿外面。”我哪里忍心让她做这种费神的事。“穿里面也要补,小孔不补大孔叫苦。”这以后我才知道,原来大姐织毛衣很拿手,补,也不在话下。
大姐夫已病故,儿子、媳妇都上班,退休后的大姐常常只能和电视、书报做伴,我时常过去聊聊,可每一次我才去一会儿,她就赶我走,她怕影响我的生活。
人生最后一站是医院,大姐突然就住进她工作了数十年的医院。不久她就从这一站出发到遥远的另一站。这对于我来说不啻是个晴天霹雳,这时我正好病了,让这霹雳一炸,就更是起不来了。那一天,亲戚们都为她送行,我却无法为亲爱的大姐送上一程——想不到我唯一没能为远行的亲人送别的,恰恰是最疼我爱我的大姐,我心里的痛,难以忍受!
去年冬天,我搬出最爱的羊毛衣想穿,突然,我发现,羊毛衣何时破了一个窟窿。“找大姐去。”我在心里说,可随即就呆若木鸡了——到哪里寻找大姐?羊毛衣在我的手中颤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