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妮是孙中山先生独子孙科的二夫人,提起她的名字,熟悉那段历史的老上海一定不会陌生,还会想起她曾经居住的玫瑰别墅。这颗上海滩交际场上曾经的耀眼明星,有着许多传奇经历。
以特殊身份周旋
蓝妮在抗战时期的上海滩,以非凡的交际才能,凭着孙科眷属的特殊身份,不仅与杜月笙等闻人大亨们保持着频繁的交往,而且周旋于汪伪政府陈公博、周佛海、褚民谊、梅思平等大汉奸之间,甚至还与以“曲线救国”标榜自己的伪政府主席汪精卫拉上了关系,八面来风,神通广大,以致在上流社会中声名遐迩,令人刮目相看。
那时,无论是日本方面还是汪伪政府,甚至是法租界当局,都深知孙科在蒋介石政府中的政治影响,所以都极力拉拢蓝妮。据蓝妮弟弟蓝业申的连襟倪振林先生告诉我,蓝妮与法租界巡捕房总监法伯尔有交情,她的弟弟还担任过法伯尔的秘书。法国政府向纳粹德国投降前,法伯尔把几万加仑的汽油送给蓝妮,她将之转卖,用所得的钱购进在当时非常紧缺、昂贵的颜料。
由于蓝妮在敌伪时期的上海经常出现在各种社交场合,与一帮臭名昭著的大汉奸周旋,为此社会上传言纷纷,还有人骂蓝妮是卖身投靠的汉奸,但她自己却说是“为党国进行特殊的工作”。
著名爱国民主人士杨杏佛之子、上海市人民政府参事杨小佛先生,在上海敌伪时期目睹过蓝妮不凡的容颜。杨老先生告诉我这么一件事:大约在1943年,汪伪当局为笼络民心,在华懋饭店(今和平饭店)大张旗鼓举办慈善舞会,上海社会各界名流纷纷出席,上海市伪市长陈公博等汪伪政府的头面人物也粉墨登场。杨小佛表姐赵文漪擅长昆曲,曾向梅兰芳、言慧珠等名家学过戏,这天的慈善舞会有她的昆曲表演。杨小佛偕夫人与舅舅赵尊岳、表姐赵文漪一起参加舞会,他此行目的只是想观看表姐演出。没想到,他第一次见到了美貌出众的蓝妮。那天,蓝妮衣着并不艳丽,穿一件深黄色丝绒旗袍,略施淡妆,容光焕发,吸引着舞厅的众多目光。杨小佛与夫人、表姐和身为汪伪上海特别市政府秘书长的舅舅赵尊岳同坐一桌,蓝妮见到赵尊岳,远远就打招呼问候,并特意走过来寒暄一番。因彼此很熟,蓝妮谈了几句就流露出对陈公博夫人“不识抬举”大为不满,她埋怨道:“今天来的人特别多,连电梯都挤不进,上不了楼。我出于一番好心,下楼去接陈市长太太,但接上来后,她对我满脸不开心。真是太不识抬举。你看我是不是自讨苦吃?”因为要忙于应酬,蓝妮发了一通牢骚后,不等赵尊岳安慰,就匆匆离开了。
蓝妮有所不知,她参加的那场慈善舞会,竟然引起共产国际情报部门的高度重视。我曾留意到张惠卿先生在《李正文的奇功》一文中涉及蓝妮。李正文是中共杰出的地下工作者,曾获俄罗斯授予“伟大卫国战争胜利五十周年”纪念奖章。文章称,1943年上半年,受共产国际东方部委派在上海从事对日寇和汪伪情报工作的李正文,通过申报馆的同事、日文翻译肖百新认识了汪精卫的参军长唐莽。有一次唐莽向李正文透露,重庆蒋政府有个高官的姨太太,最近不断来往于重庆和上海、南京之间,同日伪头目接触频繁,很明显是蒋介石回应日本方面的和平攻势,派此人来作为试探的先遣代表,十分可疑。而李正文前不久正得知,汪伪上层人士在华懋饭店举办的一次有陈公博市长夫妇参加的舞会上,发现国民党要员孙科的二夫人蓝妮也来了。蓝妮原在重庆陪伴孙科,此时跑到上海这个汉奸窝来参加什么舞会,李正文估计这个昔日的交际花蓝妮极有可能就是唐莽所说的那个可疑的女人。李将这一情况向共产国际东方部负责上海地区情报工作的苏联人尼克莱·伊万诺维奇作了报告。尼克莱十分重视,因为此事涉及蒋日伪合流的重大机密,如合流成功,不仅对抗日战争极为不利,也将构成对苏联的直接威胁,必须设法制止。这以后,这个负有特殊使命的女人就再也没有在上海出现过。
蓝妮是否是那个负有特殊使命的女人?像,又不太像。但不管她是不是,有一点却是不争的事实,蓝妮的美貌虽谈不上倾城倾国,然毋庸讳言,她确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成为那个时期上海滩交际场上的一颗耀眼明星。
一夜成为阶下囚
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中国人民沉浸在胜利的狂欢之中。在日寇铁蹄下生活了近五年的蓝妮,此时难抑对孙科的思念之情,立即飞往重庆和孙科团聚,然后双双乘专机回上海。孙科见到了长得极像自己的女儿孙穗芬(生前曾先后任美国驻广州总领事馆、驻上海总领事馆商务领事),视为掌上明珠。一家三口团聚,蓝妮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
然而,“福兮祸所伏”。或许由于抗战期间蓝妮在上海滩与汪伪政府头面人物过往甚密,军统特务头子戴笠奉命到上海主持逮捕汉奸、查抄逆产的工作时,竟敢在“太子”孙科头上动土,以“汉奸嫌疑”将蓝妮关进监狱,一夜之间她成了阶下囚。
1946年8月22日,上海《诚报》头版头条发表“本报记者随云”的文章,醒目的标题是《敌伪时代的交际花,巨奸们的大众情人——“女大亨”吴民芳被捕》,文章竟然把蓝妮与吴民芳并提。文章说:“上海社会复杂,各色各样的人都有,尤其在敌伪时期,产生了不少新的畸形人物,‘荒淫无耻’、‘穷奢极侈’,便可形容这一时期的情景。所以这个时期,女大亨、交际花等更形活跃。她们的关系错综复杂。她们供敌伪人物玩弄,也干些类似女间谍的工作,而且借着敌伪势力,靠她自己一手的交际手腕,包揽讼事,借故敲诈,俨然以女大亨自居。这种女人在上海有着不少,最著名的有蓝业珍(按:指蓝妮)、吴民芳等。”此外,《诚报》当天还有报道说:“吴民芳自称是‘绍兴卢老七’,在各地广收门徒,为日本上海特别市警察司法处长小林峄三郎情妇,与伪警察局特高处处长五岛茂也有关系。由拉马大王潘三省拉线的交际花身份与陈公博、周佛海、丁默邨都有过肌肤之事,一面任女间谍,刺探各国情报。”
当年蓝妮因“汉奸嫌疑”入狱,她的女儿孙穗芬并不了解太多真相,曾向我表示:“我妈咪在敌伪时期很吃得开,人头熟,但从不担任伪职,谈不上做汉奸。”
关于在狱中痛苦的经历,蓝妮生前偶然提及。郦达先生在介绍蓝妮的《她从历史走来》一文中写道:“她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只是她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与政治牵挂了千丝万缕的关系。在监狱里,煎熬使她憔悴了,也使她学会了思考。整整三百九十六个不见天日的昼夜啊!孙科终于四处托人把她解救了出来。她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女儿身边。”
其实,蓝妮在狱中的时间并没有“整整三百九十六个不见天日的昼夜”,总共只有三个多月。但她能这么快挣脱戴笠魔掌,证明自己清白,全赖孙科鼎力营救。据说孙科先向戴笠求情,可戴笠不买孙科的情,婉加拒绝说:“天下多美妇,何必蓝妮!”因戴笠不能帮忙,孙科就向蒋介石求援,并以辞职相要挟。蒋介石无奈,只好下了个手谕,命戴笠释放蓝妮。蓝妮回到家,大放鞭炮以示庆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