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省力气,还拉什么琴
许奕的求学之路,几乎都是在复兴路1350弄、闵惠芬那仅21平方米的“蜗居”完成的。17岁时就跟闵老师学二胡的她,常年吃住在老师家。问许奕,觉得闵老师是个怎样的人?她答得矛盾:“粗中有细,刚中带柔,也严厉,也宽容,也性急,也耐心。”刘光宇跟着解释:“说她粗吧,她对生活要求真是简单,吃穿都不在意;说她细吧,学生们点滴情绪变化也逃不出她的眼睛。”
闵惠芬1985年就患病入院,前后经历6次大手术,出入重症监护室十多次,她的教学工作很多时候都是在病床前完成。有时身体状态不错的时候,闵惠芬会亲自操琴给学生做示范。“她每次示范用的都是舞台状态,从表情到动作到演绎,动作幅度之大用情之切,常让我们悬着心。”刘光宇说:“我也曾劝她,讲课拉琴不用拿出舞台上的力气,省着点精力。哪知道她一听这话拿眼睛狠狠瞪我:‘要省力气,还拉什么琴’。”让刘光宇至今印象深刻的,有一次,老师已连续40天发烧39摄氏度,还坚持要给他讲课,“为让我明白哪里没拉好,她就扯着嗓子要给我哼那调子。我迈出病房那一刻就没忍住,痛哭起来。”
时刻记得,拉琴给谁听
什么样叫真的爱二胡、爱拉琴?闵惠芬是个典范。她拉琴从不挑场子,再简陋的环境、再破败的舞台,她都能有声有色地拉出最美的琴音;她拉琴也不计报酬,成名后依然坚持每年几十甚至上百场零回报演出,学校、农村,破庙、工棚、矿区都留下她的身影。
得病后的闵惠芬将全副心力投入二胡艺术的普及。许奕记得,闵惠芬癌症还没有完全好,她就背起二胡,去大学、军营、农村,推广普及传统民乐。老师家里至今保存着一张照片,是当年她去甘肃矿井演出时,人山人海的矿工把她团团围住。
扬琴演奏家王珑是闵惠芬生前的搭档。王珑曾陪闵惠芬去安徽一个特殊的渔民学校开展公益普及活动,“闵老师说,我们不要拉那种难懂的曲子,就拉台湾的民谣《草螟弄鸡公》,用音乐扮小狗、小猫,让孩子们能听懂。”王珑说,那一次,孩子们笑得特别开心。
刘光宇感慨:“老师生前总是教育我们,要时刻记得我们拉琴是拉给谁听的?我是在很久很久以后,才悟到,老师之所以能将琴音拉出心音,是因为她真正把音乐、把心放在了最普通群众中。”
最宝贵的,是正直无私
汝艺是闵惠芬的关门弟子,曾漂泊了大半个中国:“游学生活持续几十年的我,始终处在狂躁不安的状态,是闵老师让我找到了艺术的归属感。”这份归属感仰赖闵惠芬的艺术造诣,但根本上源自她的正直和无私。在1989年的一次二胡比赛上,汝艺和后来的师兄刘光宇曾同台竞技,当时闵惠芬就坐在评委席上。那次比赛中,汝艺拿了第四,而当时已经跟随闵惠芬学习多年的刘光宇居第五。
“和音乐界存在的‘护短’风不同,闵老师的刚正不阿的做派几乎就是一股清流。”刘光宇说:“闵老师绝对不会因为是她的学生就开绿灯,不是她的学生就打低分。”但若以为她不关心学生,那又大错特错,刘光宇说:“我们比赛前,闵老师能紧张得胃痉挛。”
闵惠芬的无私还表现在她的宽容和大度。许奕最自豪的是:“我们若跟了什么别的老师学了曲子或技艺,完全不用忌讳或者心虚,可以大大方方告诉闵老师,她还会为我们验收学习成果。”汝艺在入师门前已经天南海北学了一圈:“闵老师丝毫没有因为我老师多、学得杂而有顾虑,照样倾囊相授。”刘光宇说:“老师最担心的是来不及把一生所学都传给我们,她总说:‘我的这些活儿,一点都不能烂在肚子里,必须传下去。’” 本报记者 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