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都郑州的黄昏,竟是迷离仓惶。原因还是堵车。资深司机责任心极重,调整着各种口气,一再婉转提醒我,务必早早赶去晚宴的饭店,稍晚一点,路上会堵得死去活来。我的感佩十分地深。一枚豪壮豫中汉子,竟如此细致体贴,真真百般意外。再来的感慨,是郑州天堂般宽阔的马路,竟亦堵成这样子一城泥泞困局,暮色四合里,真亦令人绝望。
好在人生总有峰回路转,赶去晚宴的途中,司机兜兜转转,车行在经纬诸路,我被这片路上漫天的梧桐,惊艳到绝句。那种幽静深邃,高贵肃穆,举国少见。看过郑州的这些梧桐,上海的衡山路复兴路,差不多是无法看的了。南京的梧桐,气魄亦是大的,不过跟郑州的这种满城比比皆是,又不能比肩了。看过郑州的这些惊天梧桐,我十分反思自己的孤陋寡闻,从前的半辈子里,为何,竟从来不晓得,这座城里,有如此的绝色隐于长街短巷?
晚宴于某某扁食坊,跟包子就地讲讲扁食,好古静朴素的称谓。满席珍馐,言笑晏晏,我都不甚着迷,深心所爱,还是朴素面食。软硬兼施的疙瘩汤,暖老温贫,有一种古老的安详。一大盘卷饼最得包子欢心,烙得甘香的美貌饼子,卷上点荤荤素素,总是很能征服孩子的心。主题扁食,给了两种,皮子软韧,馅子油香,跟南方人家里包的饺子,总之就是彻头彻尾地不同。不足是扁食裹得好大只,我是一向钟意小巧玲珑的饺子,如今年纪大了,更是喜欢小玩意儿般的细致饺子。二十多年前,于异域某城,除夕去密友家里吃饭饭,满堂中西客人,大家聚首饮红酒吃饺子。主人太太丢下客人,深入厨房,亲手包一种极小巧的饺子,说是老公的独食,人家痛恨大馅儿饺子,家里吃这个,都是太太亲手下厨整顿。看完心中默叹,原来天下还有豪放男人,亦喜如此一口。小饺子煮起来,跟那个老公拍拍肩膀成了小饺子知己,顺便手起鹘落杀人不眨眼地分食人家的独食至少一半。一转眼,这已经是二十年前的流水往事了,当年叱咤风云的密友夫妇,亦是退隐江湖不见首尾了。
郑州那日宴中,谈得水深火热,是一句当令吃食,大雁肉和大烟苗……
席散下楼,一街凉意津津,慢慢走几步,于满城铺天盖地的房地产广告中,在想,上海此时此刻,该吃什么呢?青团二字,腾腾浮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