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节气很难给出确切的答案。菜场的蔬果也许可以提供一点依据:芋艿和栗子多起来了;无花果这种夏末的水果,表皮由深绿转为微红;水果摊的伙计说石榴来自云南,那个勾人心魂的花果遍地的所在。银杏的叶子还没来得及变黄,朋友送的一小袋白果却已经躺在冰箱里。这是她亲手摘了银杏果去除果肉晾晒的。幸亏身边总有那么几个肯慢悠悠花点时间和心思的人,不是什么东西都傲慢地掷下几张票子去买。
银桂开了两天,就被大雨打成一地细碎的花影。红蓼的花极小,零落地开在水边,这一点红却让一个水塘有了季节的表情。写过“数枝红蓼醉清秋”的陆游,果然是不爱热闹的人。槐树这种豆科植物,夏末花开满树,秋天又有荚果可看。槐花和槐树的果子都可入药,清凉收敛的效用和秋天的气质相符。去京城探友,天难得蓝得那么清亮高远,因此即便堵车,我们也毫无怨言,仰头去看街边槐树累累的荚果。
思乡病容易在秋天发作。远在异国他乡的人,书架上一排排的外语书,角落里却赫然摆着一对粉面彩身的兔儿爷,一个坐在莲花上,一个背着鲜红的小木柜。不管多么入乡随俗,一件小摆设立刻就泄露了她的出身。于是我也记起自己的秋天,在院子里看月亮,桌子上摆一碟绿豆饼,以致这些年我吃豆沙、五仁馅儿的月饼都觉得索然。
看不到月亮的秋雨夜,翻看丰子恺先生漫画里的月色也别有一番滋味。梧桐树下等着故人来的背影。卧看牵牛织女星的女子,身边的屏风上画着远山和归雁。月上中天,茶壶和杯子还在桌上,人却不见了踪影。满月下的一汪水,明明天地静默,却教人想起滔滔江水声。
树叶还是绿的,但那种绿分明有了迟暮的颜色。中午的太阳还是热,可是风吹在身上,却已经是不一样的风。难怪很多人留恋夏日,因为一到秋天,忽然感觉这一年又快到尽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