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末,我在多伦路上偶得一只民国“同古堂”铜墨盒,长8.3厘米,宽5.2厘米,高3.3厘米。此墨盒用料厚实,制作精良。白铜面,紫铜内胆,压手感颇重。盒盖与盒体严丝合缝,但开启轻松,有微微负压感。看内胆,崭新无墨痕及丝棉,似从未使用过。长方形的盒盖上镌刻着24字:“风驰雨骤,不可求思,苍苍茫茫,我独得之,兴尽而返,贪则神疲”。此语出自清代黄钺的画论著作《二十四画品》之十二品“淋漓”。底印为“北京同古堂”。
一眼相中此盒,它朴实无华、中规中矩,尤喜它的刻字,真是刻刀如笔、精细入微、功力深厚。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以300元成交(当时一般的墨盒仅需数十元)。
据了解,“北京同古堂”的主人叫张樾丞(1883年—1961年),名福荫,河北省新河县人,近现代著名的刻铜大师。其幼时读过私塾,14岁时“北漂”,在东琉璃厂“益元斋”刻铜字铺当学徒,专以刻铜字为生。勤于钻研、精于工艺的工匠精神,使之声名鹊起。1912年,他在西琉璃厂开设了“同古堂”,专门定制铜章。
清末时诸多八旗子弟和朝廷重臣酷爱把玩金石书画。他们认同张樾丞的技艺后,把宣统皇帝的“宣统御笔”、“宣统之宝”、“宣统御览之宝”、“不忘在莒”和“无逸斋精鉴玺”等5枚御印交由他刻。这些御印后来都成了传世之作。其间徐世昌、段祺瑞、张宗昌、曹锟、康有为、冯玉祥、吴佩孚等名人的私章,甚至连当时中央银行纸币上的“中央银行总裁印鉴”公章,也都出自张樾丞之手。他的刻铜艺术颇得时任北大校长严复的赞许,请他刻制北京大学授学位章。1949年,张樾丞还受新中国政府邀请刻制了中央人民政府铜印。
除刻铜章外,他还擅制铜墨盒。铜墨盒是风行于清末民初的文房用品,也常当作亲朋好友间表达友情、亲情的馈赠品、纪念品或嘉奖品。盒内垫丝棉,用以盛放余墨,携带、使用非常方便。有黄铜墨盒,也有白铜墨盒。由于白铜是铜、银、锡合金,抚之光滑莹润,手感极佳。铜盒表面常常镌刻各类书画祥瑞图案。当年张樾丞与杨守敬、傅增湘、陈师曾、姚茫父、杨千里、吴观岱、金北楼、袁寒云、张伯英、罗复堪、鲁迅等著名文人过从甚密。他们合作定制的墨盒佳作迭出,珠联璧合。
张樾丞视铜如纸,以刀代笔。他的仿汉代玉雕游丝工艺刻铜,使铜墨盒表面的图案细得像发丝。他还借鉴刻竹的刀法,运用到刻铜上,仿刻竹中的“沙地留青”刀法,刻出阳文花卉,极为生动古雅。随着张樾丞声名日隆,民国时期就有很多“同古堂”墨盒仿品,但品质手艺与精益求精的“同古堂”有着天壤之别。收藏爱好者一定要提高警惕。
20年后的今天,偶尔把玩此物,感觉颇爽,体悟先人的手泽,不仅艺高胆大,而且富蕴文化内涵,提醒人们艺术创作要适可而止,不宜贪恋。其实为人处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置于案头的小文房传递的却是令人钦佩的“工匠精神”和为人处世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