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我们保卫部门说起刘从文案件，外界一般不知怎么回事。若说城南庄中共中央指挥机构被炸案，或说城南庄案知道的范围就可能广一些。

　　近年来，关于1948年5月18日，党中央、毛主席当时驻地河北省阜平县城南庄遭国民党军飞机轰炸一事，已较多地披露于各种媒体。尽管事隔60多年，据我听到的反映，除许多老战士外，今天许多读者和观众仍对此案震惊不已。在决定中国命运的战略大决战的重要时刻，中国共产党首脑机构和中国人民解放军最高统帅部遭轰炸的本身，就以极端的严重性和重大性载入了史册。而对于我当时所在的华北军区政治部保卫部，那就是顶天的案件了。

　　那时保卫部下辖三个科，分别为审查科（一科）、侦察科（二科）和预审科（三科）。我任三科科长。我是自始至终参与审理刘从文案件的重要当事人之一，既担任主要审判人，也是执行刘从文一干案犯死刑现场最高指挥员。

　　如今此案虽已解密多年，但将这个案件的始末作一负责任的忆述，将鲜为人知的实况细节告知关心该案件的人们，仍是我的责任。

　　为求得对历史实际情况的准确把握，在北京军区政治部原副主任张鼎文的支持下和北京军区政治部保卫部的协助下，我调阅了现存于北京军区档案馆的关于审判刘从文的档案卷宗，并参阅了《聂荣臻传》，再与回忆相印证，整理出相关材料，以飨读者。

　　刘从文案成功告破

　　为夺取全国的胜利，党中央、毛主席1948年3月23日从陕北出发，于1948年4月13日到达河北省平山西柏坡一带，形成了领导全国解放战争的新中心。毛泽东与华北军区驻在阜平城南庄。

　　我们保卫部驻在城南庄东面平山县烟堡。党中央、毛主席的行动不仅绝对保密，而且属于最高机密。应该说，我们严密控制着这一带的广大区域，当地群众基础也很好，平山西柏坡和阜平城南庄的警卫工作更是非常严密。

　　可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敌人就知道得那么清楚，并且迅速采取了经过周密计划的行动，毫无疑问，肯定是有特务和内奸提供了驻地目标的方位、坐标等确切情报。

　　国民党轰炸城南庄引起了我们的极大震惊和愤怒。为了查清此事，党政机关和军委进行了大量的内查工作。我们调查工作的重心则放在华北军区自身。

　　1949年1月31日，北平和平解放。我们于2月初进入北平，这时的保卫工作千头万绪，隐蔽战线的斗争更是空前激烈。无论怎样忙，我们对城南庄被炸案的侦破却一直没有放松。内部有特务和内奸，并随时危及首脑机关安全这一判断，始终让我们日夜不安。

　　10月，我们终于从保定发现线索，并全力以赴，短期内取得突破，然后扩大战果，先后抓获敌特分子7名，其主犯是：刘从文、孟建德、刘进昌、刘建昌、刘从志、刘文星、王荣等。至此，压在我们心头大山一样沉重的城南庄被炸案告破。

　　敌特档案中发现重大线索

　　最初的线索出自敌方档案。保定解放后一项重要工作就是清理如烟海的敌人档案，特别是敌特档案。在保定敌特档案的清理中，意外地发现有关城南庄被炸案的一封电报。公安部将电报抄件立刻转到华北军区保卫部。当时保卫部驻在东皇城根3号，三科兼预审科驻在北京市功德林第二监狱。还有军法处，处长由华北军区政治部副主任张南生兼任。

　　保卫部叶运高部长当即召开紧急会议，参加人员有各科科长。我清楚地记得那是开国大典之后的一个晚上，会议室门口设了岗哨，屋里点了电灯。在传达各级指示和电报情况后，大家首先议了议电报内容的真伪，均认为真件的可能性很大，理由是敌特机要密件乃是整体缴获，单独一两件作假没多大意义。这也等于确认了电报原文上人员姓名的真实性。

　　会议确定，就从查名字入手，争取发现嫌疑人。

　　叶部长指定，查名字由侦察科（二科）负责。工作分两大块，具体分工：欧阳天负责部队人员的审查，徐同岗负责机关人员的审查。会议确定的排查方针为：通过各级党委和保卫干部，采取秘密方式，先从花名册中查，发现同名同姓者立即上报。排查上报后的甄别与调查，由保卫部实施。

　　经过几天排查，一条重要线索浮出水面。军区直属政治部保卫股股长何同禄查到司令部小灶司务长叫刘从文，这引起了我们的高度重视。刘从文一直随华北军区司令部行动。就是说，刘从文与城南庄重叠了。小灶司务长有条件接触首长。就是说，刘从文的活动范围与毛主席住处重叠了。

　　密查司务长刘从文的档案，仅有一张“军人登记表”。内容为：刘从文，河北阜平县王快乡人，贫农出身，1939年参军。在平时表现中，工作积极，为人老实，不爱多讲话。缺点是不爱学习，思想落后。为慎重起见，保卫部工作人员立即派人去阜平刘从文的家乡调查。经查，王快乡确有此人，参加八路军多年，已结婚，还有孩子。调查并没有到此止步。军区保卫部的工作人员依靠村里的党员骨干在王快乡进一步秘密摸底，发现刘从文几次回王快乡，与一个叫孟建德的往来密切。孟在华北军区大丰烟厂工作。刘回来后二人就在一起吃吃喝喝。群众反映刘、孟的关系极不正常。叶部长掌握此情况后，经研究决定将刘从文、孟建德定为重大嫌疑人。

　　叶部长向军区参谋长唐延杰汇报后，认为延误不得，当即决定秘密逮捕刘从文。

　　1949年11月6日下午5时逮捕刘从文，当即押送军法处。

　　审讯刘从文

　　刘从文案件审讯的全过程，我是主责任人。刘志中、何建章二位为陪审员，张振江为记录员。我接受任务后，感到责任重大，压力也很大。

　　那边去抓刘从文，这边我就召集刘志中、何建章二人研究审讯问题。凭多年审讯工作经验，大家一致认为对新收押犯人应尽快突击审讯。

　　当二科干事刘若绪、王捷在1949年11月6日下午5时采用秘密方式逮捕刘从文，押送到军法处时，已是傍晚8时。他们通过管理股办理收押手续时，还交了一包大烟土。

　　我们对刘从文先后进行了两次审讯，基本没有获得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第三次审讯时，刘从文终于交代了：“我知道你们是要问飞机轰炸城南庄这件事。毛主席住的，我只给孟建德（华北军区大丰烟厂副厂长）说过。我跟他说，毛主席和其他首长不一样，每天都是晚上办公，白天睡觉。因为他晚上要吃饭，白天不吃饭，也不出门，在他住的小土山边儿，挖了个防空洞，距住处有近百十米远。

　　“孟建德经常去蒋管区，去保定地区购买制烟材料，也常来司令部看他妹妹孟英，就这样来来往往，吃吃喝喝，无话不谈。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把我问进去了。”

　　刘从文说：“国民党飞机轰炸城南庄时，那天我正在小伙房，给首长开早饭。突然飞机在头上转，吓得我们趴在地上、桌子底下，差点儿掉了脑袋，可吓死了。我恨死了孟建德，就是他干的，可我也不敢说。我现在交代了，请从宽处理我，以后再也不干了。”

　　这次对刘从文的审问，时间比较长，开早饭时才让刘回监室，让他把说的事全部写出来。根据刘从文写的书面材料，我们掌握的名单，又多了刘进昌、刘小典、栗茂生。无论他在材料中怎样推卸责任，最要害的东西终于吐出来了——他供认了飞机轰炸与孟建德的关系以及与他自己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