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筹备曼德拉生日贺礼同时，南非政府也在为一场随时可能到来的隆重葬礼做准备。曼德拉已至耄耋之年，近几年频频传出健康恶化、入院治疗的消息。由于老病，这位受到全世界人民敬仰的反种族隔离斗士已远离政治和公众，绝大部分时间隐居在约翰内斯堡的家中静养。

　　而筹备葬礼的组委会却有点发愁：一旦曼德拉去世，该按何种次序通知其离异妻子的家庭？媒体也在预测，曼德拉在世时已显山露水的家庭矛盾会不会随着他的离去大爆发？

　　“我们大家的遗产”

　　“他就像胶水，把我们大家凝聚在一起。我不敢去想一旦这胶水不复存在，会发生什么事情。但现在我们都团结在（他）周围，把彼此之间的分歧放在一边，”恩迪莱卡·曼德拉告诉《星期日泰晤士报杂志》记者、曾著《年轻的曼德拉》一书的戴维·詹姆斯·史密斯。

　　恩迪莱卡是曼德拉的长孙女，她的父亲是曼德拉与第一任妻子伊夫琳·马塞所生长子滕比。曼德拉于1958年与结发14年的伊夫琳离婚，后者2004年去世。曼德拉的第二任妻子温妮·马迪克泽拉—曼德拉更为人熟知。在曼德拉入狱27年当中，温妮四处为他奔走呐喊，是曼德拉1990年获释的幕后功臣之一。但温妮后来身陷谋杀、婚外恋和腐败丑闻，曼德拉出狱6年后与之离婚。1998年80岁生日那天，曼德拉与莫桑比克前总统萨莫拉·马谢尔的遗孀格拉萨·马谢尔成婚。

　　在南非，曼德拉两个前妻的后代互相看不顺眼算是公开的秘密。媒体不时曝出两家成员互相指责、各自辩白的新闻。伊夫琳的儿女普遍认为，曼德拉娶了温妮后，他们在曼德拉生活中的地位被削弱。“第二个家庭觉得祖父归他们所有，”恩迪莱卡说。

　　去年7月曼德拉94岁生日前夕，南非总统雅各布·祖马在非洲人国民大会（非国大）的百年庆典活动上发表致敬曼德拉的演讲，恩迪莱卡受邀出席。温妮对此公开表示不满，认为非国大不尊重自己家人的地位，其支持者更直接向恩迪莱卡发难，说她没有资格代表曼德拉家族。

　　“竟说我代表不了家族，我是孙辈中最年长的一个，他们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话？”恩迪莱卡感到忿然。

　　温妮一家已完全退出曼德拉的葬礼筹备工作，这家人是否另有计划，不得而知。在庆祝曼德拉95岁寿辰方面，已公开的计划是在摩纳哥一家赌场举行的拳击比赛，两个来自第一个家庭的孙子恩达巴和奎库将亲自参赛。

　　拳击赛庆生这一创意原本来自温妮的女儿津齐。曼德拉年轻时当过拳击手，一直喜欢这项运动。两年前，津齐筹划在南非索韦托举行拳击赛庆祝父亲93岁生日，结果没有成功。

　　曼德拉上一次大办生日是在90岁那年，商业因素同样渗透其中。第一个家庭在曼德拉故乡东开普省组织一场庆生宴会，但温妮这一边拒绝参加，因为他们发现伊夫琳女儿马基准备借此场合推出她开发的“曼德拉之家”葡萄酒品牌。

　　恩迪莱卡说：“他们（温妮一家）觉得爷爷不该和酒类联系在一起。对我而言，葡萄酒是神的饮料，是符合《圣经》精神的。说到底，爷爷的名字属于他的家人，这是我们的遗产。这酒也不叫‘纳尔逊·曼德拉’，而是叫来自‘曼德拉之家’的‘马迪巴酒’（‘马迪巴”是曼德拉的族名）。”

　　为何家人就不行?

　　对于外界指责他们“利用曼德拉名声赚钱”，曼德拉的家人颇感委屈。津齐曾抱怨：很多外人一直在以曼德拉之名牟利，为何自家人这么做，就会招惹非议？

　　“为什么不行？我就想问问，为什么不行，而其他人都可以？”恩迪莱卡说。

　　如何利用这个名字，两家却有分歧。电视真人秀《身为曼德拉》是最近一个借名曼德拉的商业项目，主角是曼德拉的两个孙女斯瓦蒂和扎齐韦，她们的母亲是温妮所生长女泽纳妮。这个节目向公众提供一个窥视曼德拉家庭生活的窗口，目前已在美国开播，马上还将登陆芬兰和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地区。

　　斯瓦蒂和扎齐韦在节目中植入了其自创T恤衫品牌LWTF的广告。LWTF代表Long Walk to Freedom，即广为流传的曼德拉自传书名《漫漫自由路》，T恤上印着曼德拉的各种头像。

　　两个孙女说，拍节目得到曼德拉许可，但外界对此有质疑。2007年，曼德拉曾指示其名下的纳尔逊·曼德拉基金会将他的肖像从所有营销宣传资料中撤下。

　　今年2月2日，《身为曼德拉》节目的官方网站和一些南非媒体上出现了曼德拉抱着1岁曾孙坐在沙发上的照片。而此前，所有家庭成员曾一致同意不再对外发表曼德拉的私人照片。

　　恩迪莱卡不想为此批评自己的表妹，“我不想去评价别人做得对不对，我只能代表我自己，别人有自己的选择。”

　　奎库却对两位堂妹的行为大表赞赏。因为他曾参与电影制作工作，堂妹们就筹拍真人秀事宜咨询过他的意见。“我对她们说，女士们，做吧，争取做出最高品质，我们要确保你们既享受其中乐趣，不会让别人榨干你们。”他同样支持开发LWFT服装品牌和“马迪巴酒”。

　　“我觉得我的堂亲们最终找到把他（曼德拉）的精神遗产和新生代联系起来的新方法。这没什么错？”奎库说。

　　失职父亲的补偿?

　　有人猜测，曼德拉之所以默许子孙利用自己的名声赚钱，是因为他对家人心怀愧疚。他的大半生都献给政治，长期逃亡和在狱，使得他对家庭的付出少之又少。他被南非人视为“国父”，但在他孩子眼里，“父亲”却是个长期缺位的角色。

　　曼德拉的女儿们都曾表露对父亲的不满，认为他对自己母亲不公。不幸的家庭生活记忆甚至影响了她们自己的婚姻。

　　另一方面，不幸一直笼罩这个家族。曼德拉与发妻所生4个孩子中，只有女儿马基活到了今天近60岁的年纪。1969年，长子滕比死于车祸，年仅24岁；2005年，次子马克加托死于艾滋病，终年55岁；另一个女儿在襁褓中夭折。

　　滕比生前认为父亲待母亲不好，与父亲关系疏远。曼德拉在罗本岛坐牢期间，他从未探访过父亲。滕比的妻子曾患抑郁症，于2002年跳河自尽。

　　最近一场悲剧发生于2010年7月，曼德拉13岁的曾孙女泽纳妮遇车祸死亡。

　　曼德拉的子孙中有20多人已成年，但迄今只有孙子门德拉对政治表现出兴趣。门德拉是马克加托的儿子，今年不到40岁，毕业于南非罗德斯大学政治系。2007年，门德拉继任了家乡东开普省姆韦佐的酋长之位，这个位置本应由曼德拉继承，而他决定让给孙子。

　　“所有人都是同谋”

　　和曼德拉一起在南非反种族隔离战线上奋斗过的战友们多数已离世，马克·马哈拉杰是仍在世的几人之一。两人相识近半个世纪，一起当过罗本岛监狱的囚犯，曼德拉当选独立后南非第一任总统后，马哈拉杰出任其政府运输部长。如今，马哈拉杰是极少数能够随时看望曼德拉的外人之一。

　　马哈拉杰说，关于曼德拉还能活多久的问题，大家只在“私底下偷偷讨论”。

　　对于曼德拉家人的商业行为，马哈拉杰觉得自己无权置喙，毕竟“这是他们自己的姓氏，只要觉得安心，他们有权使用它做任何事。”

　　他说，其实在利用曼德拉名声牟利方面，“所有人都是同谋”，包括非国大、曼德拉基金会、比尔·盖茨、扮演过曼德拉的好莱坞影星摩根·弗里曼、“名嘴”奥普拉·温弗里……最近，网球明星罗杰·费德勒的母亲还曾努力想促成一次私人会晤，以提升费德勒慈善事业的声誉，最终被婉拒。

　　恩迪莱卡今年生日那天去看望祖父。曼德拉正在看国家地理频道关于动物的纪录片，他的视力依然很好。曼德拉看得高兴，还一边用手掌拍拍一旁恩迪莱卡的腿，示意孙女一起看。

　　素有幽默感的曼德拉曾开玩笑说，等他死后，会直接上非国大的“天堂支部”签到，和先到的非国大老战友们相会。

　　近几年，曼德拉已不再谈论这个话题，但恩迪莱卡觉得祖父还没准备离开这个世界。她说：“他和他的神灵、祖宗订立了契约，他还没完成使命。我们没人知道那个契约的内容，只有他自己知道。”　　沈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