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想起几位已经离世的《夜光杯》老作者,其中就有舒展老师,我很怀念他。
与舒展老师相识是在晚报复刊以后,由时任中青报驻沪记者袁梦德兄介绍的(梦德也于前年遽然离世,令人不胜感伤)。当时我了解到的情况是,舒展老师五十年代曾在中青报编《辣椒》副刊,受到了当时团中央第一书记胡耀邦的表扬。但也因其辛辣而在1957年遭难。粉碎“四人帮”后,他恢复了工作,并于1983年调到《人民日报》文艺部编《大地》副刊(后担任文艺部副主任),又重新开始写杂文。由于他年轻时学的是戏剧文学,所以文学功底深厚,且又富于形象思维,所以他的杂文既活泼,又有辣味。
舒展老师对晚报非常看重,是真正的“新民之友”。记得1985年初,他写过一篇《报春燕与“晚报热”》,他认为“晚报热”对办报人是有启发的,他作了一个归纳,晚报受欢迎的原因是:动作快,版面活,品种多,八股少,体积小,容量大。他还说:“晚报若无可读性,那是自杀政策。”以后晚报的发展,证明了他的概括是非常准确的。
因为对《夜光杯》爱之深,所以有时候也会责之严。舒展老师总希望《夜光杯》的杂文辣味能更重些,为此常常会向我提意见或建议。1986年8月26日,《夜光杯》刊登了巴金老人的《“文革”博物馆》。舒展老师非常兴奋,马上来信响应,他开玩笑似地问我:“你们总编是不是换人了?”我当即回信告诉他,我们束纫秋总编在“文革”中受到残酷迫害,他反“左”和否定“文革”是一以贯之坚定的。
舒展老师与钱锺书、杨绛先生很熟,深得二老的信任。但他与二老的交往从不见诸文字。他非常了解二老淡泊自甘的心思,可又想让读者了解二老的精神境界,所以就在不违拗二老意愿的前提下,打起了擦边球。1991年是杨绛先生八十诞辰,舒展老师将方成先生所作贺杨先生八十大寿的漫画寄给了我,并代我们拟了一段编者附记:“去年本报曾刊登方成同志为钱锺书先生贺寿画;今年适逢杨先生八十大寿,又收到这幅佳作。登不登呢?登吧,有违杨先生生日悄悄度过之雅意;不登吧,厚钱薄杨,显出男尊女卑旧观念,也冷淡了方成先生一片热忱,考虑再三,还是来个少数服从多数加上编者的专断,登出以飨读者。”
舒展老师编过一套《钱锺书论学文选》(五卷),获得了全国优秀图书奖,尽管他对钱先生的著作研究很深,但钱先生在世时,他几乎没写过一篇文章,直到钱先生去世后,为了纪念,也为了让更多的人了解钱先生的论述,他才给《夜光杯》写了《读钱锺书札记》系列文章。
舒展老师一直心挂《夜光杯》,听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首先想到的总是《夜光杯》,譬如《巴尔扎克全集》中译本的出版,杨绛先生向清华大学捐赠稿酬建立“助学奖”等,都是他及时来电告诉我的。
舒展老师晚年身体不好,换过肾,但他的精神一直是乐观的,他关心国内外大事,针砭时弊,作文说话还是辣味十足。他儿子娶了个俄罗斯媳妇,有了孙女阿琳娜,一个人见人爱的“开心果”,这给他晚年生活带来了莫大的乐趣。说起阿琳娜,他总是掩饰不了内心的欢愉。
这就是舒展老师留给我最后的印象:既保持了“横眉冷对千夫指”的辣味,又有“俯首甘为孺子牛”的深情。
十日谈
清明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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