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29:夜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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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05月22日 星期四 放大 缩小 默认   
红楼礼单
戴萦袅
  戴萦袅

  按当时的人情和风气,贾府这样的豪门,用礼物传递情意、维系人际关系是家常便饭。《红楼梦》一书中罗列过诸多礼单,出场率最高的,是“表礼”,即衣料。其中高档的,如元春赐给贾母的“富贵长春”、“福寿绵长”宫缎,想来上面有牡丹、绶带鸟、蝙蝠、桃子这类图案,取了谐音,吉利华贵。低调的,有凤姐送给刘姥姥的茧绸,由柞蚕丝织成,轻柔坚固,很耐穿。在那个年代,衣料是非常实用的礼物,明清小说如《金瓶梅》《儒林外史》中都有描写。何况曹雪芹的先人曹玺、曹寅担任江宁织造多年,曹雪芹耳濡目染,写起绸缎布匹,自然是信手拈来。

  红楼的礼单一般按照双方的尊卑、亲疏而定,按部就班,尽到礼节就可以了。对于送礼这件事最有风格的,当属宝玉。薛蟠快过生日时,古董行的程日兴送了巨大的西瓜、莲藕、鲟鱼和熏猪作为寿礼。面对这稀罕的礼物,宝玉丝毫没感到压力,只是淡淡地说:“我可有什么可送的?若论银钱吃穿等类的东西,究竟还不是我的,惟有我写一张字,画一张画,才算是我的。”可见,宝玉有自己的送礼哲学,不跟风、不攀比,讲究真情实意。

  书中第三十七回提到,宝玉给异母妹妹探春送荔枝。生于南国的新鲜荔枝,因为不易保鲜,在北方是稀罕之物,正如白居易《荔枝图序》称:“若离本枝,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四五日外,色香味尽去矣。”为此,雍正年间,福建开始进贡结了果实的荔枝树。

  乾隆帝《食荔枝有感诗》注解云:闽中岁进荔枝多连树本,鲜摘色味绝佳。这种新的“进鲜”方式可以保障荔枝的鲜美甜润,但每棵荔枝树,能结的果子不过数百个,鲜果还要供佛、供祖宗,想必皇帝也吃不上多少。宝玉把珍贵的荔枝送给探春,已是非常慷慨。他还讲情调,要用缠丝白玛瑙碟子装了送去。如此一来,嫣红的果实,配上乳白、透明条纹交错的玛瑙碟子,会产生美丽的色彩对比,使碟子更莹润,荔枝更加娇艳。探春收到礼物,不仅能够品尝美味,更有了美好的视觉享受。

  独具匠心的礼物,能让人眼前一亮、心中一喜。但有时也会收到可有可无的礼品,只好转赠他人。在《红楼梦》中,这种“借花献佛”一样可以很体贴、很有艺术。第六十七回写道,薛蟠从苏州给薛宝钗带了满满一箱的文具、香袋、扇子、脂粉等物,还有虎丘一带的特色玩具。这么一堆手信,宝钗却能“一件一件的过了目,除了自己留用之外,一分一分配合妥当”。大观园中兄弟姐妹都有份,连容易被遗忘的贾环也没拉下,足见宝钗心思缜密、行事妥帖。一箱杂七杂八的旅游纪念品,经她玉手,调配成了一份份温暖可心的礼物。

  宝钗送礼不会厚此薄彼,但对于林黛玉却是例外。礼物中“只有黛玉的比别人不同,且又加厚一倍”。想必一来是因为第四十五回中,钗黛两人敞开心扉,从此义结金兰、惺惺相惜。二来是黛玉本系姑苏女子,如今远离故土、寄人篱下,宝钗认定她十分思念家乡的风物。

  还有两段宝玉转赠礼物的情节,放在一起细读,很值得玩味。秦可卿出殡时,宝玉在路上初见北静王水溶,水溶把皇帝赐的鹡鸰香念珠送给宝玉。等黛玉回来,宝玉珍重地转送给她,谁知林妹妹把念珠一扔,说:“什么臭男人拿过的!我不要他。”有人认为是黛玉藐视皇权的表现,我以为不然。黛玉本为大家闺秀,冰清玉洁,又是仙子下凡,心高气傲,怎能要素不相识男子的贴身之物?

  相比小姐黛玉,丫鬟袭人对于这类转赠要宽容许多。名伶蒋玉菡的汗巾子,宝玉送给她,她往箱子里一扔。“堪叹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袭人注定要嫁给蒋玉菡,两人的缘分,始于袭人不情不愿地收下的大红汗巾子。而黛玉果断拒绝收下水溶的念珠,不知道美丽多才的小姐,和俊秀谦和的王爷之间,会有怎样的后续?曹公铺垫了很多线索,却来不及写完的红楼故事,引人无限遐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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