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的歌声最美，这并非是安徒生杜撰，在古希腊和罗马的传说中，都有一种名叫塞壬的女妖。她们居住在海洋深处，人身鱼尾，长发缠体，容颜绝世，浑身散发着龙涎香的味道。这些尤物人类无法得到，人类只消听见她们的歌声就得死。

　　荷马史诗中的《奥德赛》最早记载了海妖传说。奥德赛启程返乡，告别女神喀耳刻，女神这样告诫他，并教他路过海妖岛的时候要用蜂蜡堵住水手们的耳朵。奥德赛自己很想听听传说中的塞壬之歌，于是叫人把他绑在桅杆上。他听见海妖唱道：

　　“欣赏了我们的歌声再离去，见闻更渊博。我们知道在辽阔的特洛亚阿尔戈斯人和特洛亚人按神明的意愿忍受的种种苦难，我们知悉丰饶的大地上的一切事端”。

　　原来不仅乐曲、嗓音、美貌夺魂，这歌里还饱含智慧和寓言——丰饶大地上的一切事端，这才是男人们不可抗拒的。

　　波德里亚在《论诱惑》里说，诱惑只是诱惑，无目的无阴谋，出离常规，纯属意外。因此海妖并非单纯的诱惑者，她像个半神半妖的预言者，深谙知识权力的结构秩序，并且目的明确，她要吃男人。

　　在那个时候，塞壬还不是鱼，是一种人面鸟身的怪物，人们叫它“塞仑鸟”。它们群体出没，盘旋在船舷唱歌，也许来自人们对歌唱的海鸟的想象。到了公元8世纪的僧侣的著作中，塞壬才变出鱼尾来，她有了一条布满闪闪鳞片的修长鱼尾，鱼尾末端有一个类似蝴蝶结的翘起的小尾鳍。

　　关于海妖的出身，有说是缪斯之一忒耳普霍瑞与人头牛身的河神阿谢洛斯的女儿，有说是宙斯和得墨忒耳的女儿俄耳塞福涅的女伴，可见其出身显贵，可是“神谱”中却没有她们的地位。也许是以歌声诱惑为生，在海中作怪掀翻船只，世世代代都只能被当作妖。13世纪有一部叫做《动物爱情故事》的书，书里记载了海里共有三种女妖：两种上半身呈女体，下半身是鱼尾；另一种上半身是女体，下半身为鸟身。她们的共同之处是全都是音乐家，一个吹号角，一个弹竖琴，另一个唱歌。

　　关于海妖的品性更是众说纷纭，自古以来海妖被当作诱惑的象征，也有人认为海妖歌声魅惑，天赋秉异，又是神的后代，因此是知识和智慧的象征，如荷马所述“见闻更渊博，知晓大地上的一切事端”。还有一说是海妖作为女神的女伴，弹琴奏乐，性情温柔，擅长抚慰，所以常常被绘制在殉葬品上，在希腊出土的陶瓶上常常绘有塞壬的画像。古希腊的学者将海妖的歌声作为“宇宙和谐的七重天”的象征，更有在柏拉图的理论中，海妖被当作音符的化身，“哲学家设计了宇宙八环，每一环都立着一个海妖，各发一个音，八音齐唱着宇宙的和谐。”在此，海妖其实已被当作缪斯了。

　　可见所谓神话，也许是不存在的，就像一场集体迷梦，人们在流传中不断加工、篡改，按照不同时代的审美观、价值观、思维方式或权力目的去揭示、重塑它的象征与寓意。如此世代相传，善恶轮替，生生不息。有趣的是，在禁欲主义盛行中世纪，海妖的智慧与优雅的象征统统被淫荡的形象所取缔，海妖自此只代表肉欲、恶、死亡和背信弃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