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结下了怨恨
果然,行情就像彼得罗先生所说的那样,彼得罗先生离开一个礼拜,火油的价格已经涨了一成,而煤炭价格更涨得离奇,居然涨到二成多。看着交易所的牌价,章承德心里怦怦乱跳:按照这个价格出手,他已经可以净赚2万多块大洋。天哪!2万多块啊,这是一个商人也许一辈子都赚不到的数字。章承德决定先抛出一些火油和煤炭。哪里料到,他的货挂出去才两天,马上有人来找他要货。来人是日本东洋汇株式会社的大岛田,此人在上海滩什么生意都做,以大进大出著名。
“承德君,你的,有多少火油煤炭的,我的统统的要货。”那天,从来不曾与章承德打过交道的大岛田专程到英华洋行,看到章承德上来就开口,显得底气十足。“大岛田先生好气派,只是我的货已经有买主了。”看到大岛田先生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章承德突然改变了主意,他不想把货物卖给大岛田,他觉得东洋人不靠谱,太刁。
“章,我的知道,你的货物现在还没有买主,你的,应该把货物统统地卖给我,我的,现在就付给你银票!”大岛田抚弄了一下修剪得很整齐的仁丹胡须,那张胖乎乎看上去挺和气的脸上吐出的语气咄咄逼人。“大岛田先生差矣,我的货已经有买主,定金也付了。”章承德不卑不亢,沉稳地说道。他料定大岛田想讹自己。“章,你的欺骗我,我的知道,你的货没有出手,我的统统的要!”大岛田语气依然咄咄逼人。“不行不行!大岛田先生,做生意要讲究信誉,我不能把货给你!”章承德毫不松口。“章,你看看这样的行不行,你的违约金我的支付,另外,再加你500大洋,你的,多赚500大洋,好不好?”大岛田看看章承德一张诚实的面孔,突然语气软了下来。
“真的不行啊,大岛田先生,你应该知道,做生意靠的是牌子,我不能因为多赚500大洋倒了自己牌子,这是信誉,信誉你懂吗?”章承德向大岛田作了个揖,摇摇头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你?”大岛田忽地站了起来,“你的,不够朋友,我的再加你500块,1000块大洋,你的把货统统地给我!”大岛田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章承德摇摇头,摊开双手,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姿态。大岛田看说服不了章承德,只好悻悻告辞,临走他扔下一句话:“章,你的,会后悔的!”大岛田与章承德结下了怨恨。
章承德没有把货卖给大岛田算是做对了。几天后,火油和煤炭价格又大幅升高,他开始出货,这次,他把一半的货卖给了多家中国商人,有徽州商人,也有福建广东商人。这些货出手,章承德已经收回了十多万银两,剩下的那些货,说啥也不会少于先前的数字,因为货物的价格还在猛涨。这么一算,他章承德至少稳赚七八万两银两。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章承德下舢板上岸,码头上那辆西式马车还等着。“去洋行。”章承德吩咐道。于是,西式马车在一阵叮叮当当的铃声中轻快地跑动起来。
马车沿着外滩新筑的煤渣路飞快奔驰着。对外滩,章承德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情,他刚到上海的时候,就是在外滩不远的德达码头上的岸,那时候的外滩,还没有这条煤渣路,而且江边还有许多芦苇丛,与他家乡甬江边没啥两样。但是仅仅十几年光景,外国人修建了光洁宽敞的马路,还建筑起漂亮的江堤。令人赞叹的是,隔着马路,迎着黄浦江向东一侧的外滩,原先零散的洋房很快连成一片,形成了错落有致的建筑群,让人看上去都感到舒服。
章承德从马车窗口看黄浦江,这一段江岸叫万国码头,现在是专门用来停泊外国轮船的。万国码头没有一艘中国船,中国船只能停泊在南市十六铺一带码头。十六铺码头停靠的中国船只多数是矗着桅杆的近海运输沙船。沙船是宁波人的运输船,章承德的许多同乡就在这些船上讨生计。这些同乡中就有他的朋友阿祥。章承德的马车到了英华洋行门口。英华洋行设在外滩一幢三层西式大楼里。这幢大楼有七八家外国公司,这些公司,有法国的,葡萄牙的,意大利的,德国的,老板都是外国人,但是真正做事的却是像他一样的中国跑街。让章承德看不懂的是,那些洋人在生意上是对手,却经常聚在一起喝酒开派对。倒是中国跑街,都现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即使在过道上碰见,大家互不点头,形如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