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上课铃是电铃,频率不变的尖锐声音,当火警的铃声都没问题。这铃声真是刺激人的神经,任何事都得立刻放下,狂奔到课桌前坐稳。我上的小学,朱漆木门看着有点大户人家宅院的气派,体育课爬竿用的竹竿挂在高大的榕树上,唯有这电铃让我觉得煞风景。其实在操场上挂个铜钟就好,钟里头有一个薄薄的铁坠,一根红色的布绳拴住坠子。上课下课,老校工拉住绳子上下轻轻摇晃,“叮当叮当”的钟声仿佛可以飘到天上去。这样的钟,如今偶尔在乡村题材的电影中还能看到。校园的铃声后来都改成柔和舒缓的音乐铃了。
现在的自行车,车铃已经不再是标准配置。在喧嚣的马路上骑车,自行车铃声定然淹没在此起彼伏粗暴焦躁的机动车喇叭声里,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几年前我在爱知大学任教,系里借给我一辆自行车,不但有铃,居然连车灯都有。在坡度缓和的山路上骑车,我从来不戴耳机,四周静得连自行车轱辘滚过地面的摩擦声都听得清楚,我又何必用音乐来把自己与世界隔开?每到转弯的岔路口,我都按上几下车铃,怕的是玩得起劲的孩子突然蹿出来。
手机铃声很能反映主人的性格。轻快、优美、搞怪的铃声随时随地响起来,宣告主人未曾与外界失联,如果半天都没动静,几乎让人失落起来,真的没人需要我?有人从不展示他们的铃声,手机永远调在震动档,接电话时直接从怀里掏出来贴在耳边。某天朋友请吃饭,席间男主人的手机响起,我一时嘴快:“你的手机铃声怎么这样阴沉?”众人掩嘴而笑,事后有人告诉我这是自制铃声,是人家宝贝闺女拉的一段小提琴。在父亲听来无疑是天籁之音。
有福之人,最好什么铃声都不必听,上课铃、手机铃、闹铃能免则免。然而谁又能清静到如此程度?即便出家到庙里当和尚,恐怕也得照规矩听听暮鼓晨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