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晓明招呼吃饭,某日某夜,某某名义,去伊府上小宴。接伊微信,尚在外埠机场干枯候机,见字,心内小欢喜。
雨歇微凉的黄昏,拎着包子拎着甜点,去了晓明家。
饭前,伊在厨下小忙,包子帮手调酱做饼干,我便袖着两手,在伊屋里看闲书,看见好的,忍不住捧去厨房找伊闲话。那晚翻着一堆旧旧的绘本,伊从东京淘了来,册册清细稚拙,美不可言。立在厨房门口,跟伊赞了半半天。东京的旧绘本,真真值得,日暮里那一带,旧书肆比比皆是,一向令我魂飞魄散,消磨再消磨。
当晚小宴,有晓明的拿手菜,冰糖鱼,那一大盘,炖得柔腻粉甜,滚烫上桌来,顷刻之间,扫荡一空。饭后一盅极清俊的芡实,薄薄的甜,糯与韧之间狐步徘徊。这种简单朴素的甜品,仿佛亦只有家中小宴,才吃得着了。
那夜至美,倒还不是一鱼一汤,而是伊屋里黯淡洗手间内,默默搁着药罐子,电炉子上,焐着中药,推门进去,一股子淡淡药香,弥漫心胸,十足一幅药炉火暖初沸的景致,亦清苦,亦涵香,好难得的情怀,好难得的景致。伊讲,药罐子搁厨房里熬,弄得一屋子的悱恻,薰人太甚,无奈,搁洗手间里,偏偏倒是,恰恰相宜。
之二,有气无力的梅雨夜,吃点振奋人心的壮肉肉,换换人间精神。这种时刻,无须多想,总是清洁简素的日式铁板烧,最合心意。于如此乌苏的天气,以吃素的情致,吃壮肉肉。想想人真是难搞得腰细的动物,吃口壮肉,亦吃出这许多的扭捏来。
馆子凌空开在三十多层的半空,茫茫夜色里,凛凛一种清气,让人十分忘却红尘里的碎碎烦闷。身边饭伴清雅客气,将玻璃窗边绝幽绝美的座位留给我。略一犹豫,跟伊娇一句,darling算了,我还是坐你里边吧。高空玻璃窗边的座位,稍稍恐高之辈,真真坐不安妥。
烈火烹油的铁板烧,厨师倒是气质素净腼腆,细细斟酌着韵律,一点一点煎熬给你吃。绝色的是,整整一晚,那间凌空馆子内,只得我们两位孤零食客,慢慢食,缓缓相谈,渐渐酒足肉饱,漫望一眼窗外水汽朦胧的庞大夜色,蓦然一种我是人间惆怅客的寥落。吃饱了壮肉,还有这等悲恸,自己想想,亦是说不过去的。
临走,进来一位孤客,初老法国男,远远地,一眼一眼,看伊吃东西。一双细筷子,使得比包子还伶俐,虎虾,银鳕鱼,鹅肝,一件一件吃过来,最后厨师问,牛排怎么煎,那男人,小小一思忖,答,生而烫。为这三个字,足足端详了他千秒。
吃肉肉之有趣,很多时候,始料不及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