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这么小就有骨气

　　对海澜来说，来燕园就等于是一次郊游，那是个多么广阔的天地啊，有山可以爬，有路可以奔跑，有草地可以打滚，有树林可以捉迷藏。饭后，大人在说话，她总是一溜烟跑出去玩，有时候还带着弟弟。有一天她一个人跑到未名湖畔去看人钓鱼，一不小心跌进湖里，幸亏就在湖边，水不深，等手忙脚乱地爬上来，衣服都湿透了，怕回去被母亲责骂，只能躺在草地上晒，结果晒着晒着把自己晒睡着了。事后想来，幸亏那天没带弟弟去，万一跌进湖里的是弟弟，万一出点什么事，这家里可就要翻天了。

　　同样是孩子，二姐铎若对玩就不感兴趣，有人送给司徒雷登一对大立柜，上面满是镶着玉石的山水人物，极其精细，铎若从小喜欢书画，每次去都要趴在柜上仔细观看那些人物表情和服饰。

　　为了对这个爱惹事的三姑娘加以管束，小小年纪海澜就被家人送进了幼儿园，可是在幼儿园里，海澜也闹出了很大动静。一天，在吃午饭的时候，海澜惹这惹那不好好吃，被小侯老师拎到教室外面去了。屋里食物的香气一阵阵飘出，海澜耐不住了，扒着门缝问，你们今天喝的是什么汤啊？眼见大家都在闷头享用美食，没人理她，海澜生气了，见校园一角有个鸡笼，便找了把笤帚，用把子使劲往鸡笼里捅，捅得鸡四处躲闪，拼命嘶叫，小侯老师只得一把抓住海澜，又把她拎进教室。

　　还有一次，小侯老师让孩子们围着屋里的柱子转着圈跳舞，可跳着跳着，海澜一下子没了，直接把地板踩穿了摔到了一楼，幸亏一楼都堆着大麻包，海澜摔在上面就像摔在沙发上似的，毫发无损。小侯老师连连责怪，你看，又是你，连跳舞都能把楼板给踩坏了！其实海澜挺委屈，楼板要是好好的，我能有多重，踩得坏吗？

　　海澜上的那个幼儿园富人家的孩子多，有个小男孩家里有钱，每天来接他的是一个中年女佣，穿着旗袍，头发梳得油光水滑，坐在洋车上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李妈大概是被对方的气势给压倒了，觉得自己有点卑微，每次来接海澜，只要见到那女佣坐着洋车过来，都会赶紧让在一边给人鞠躬。有一次被海澜见到了，生气，走在回家的路上，不停用小石子踢李妈。李妈奇怪地问，你这孩子今天是怎么啦，干吗用石子踢我？海澜气鼓鼓地说，有钱有什么了不起，谁让你对人家点头哈腰的！李妈被说得有点脸红，回家就对人说，没想到三姑娘这么小就这么有骨气！

　　海澜跟弟弟的生日挨得近，一个八月，一个九月，有一年见弟弟生日近了，海澜想给弟弟买礼物，却又没有钱，抬头见家里的海棠树已经挂了果，心想不如摘点果子送给弟弟，于是唰唰几下就爬到树上去了，谁知，果子一只没摘到，却撞到了树上的马蜂窝，一受惊，一个倒栽葱摔下来，跟大地亲了个吻，裙子被树杈撕烂了，一只门牙也被磕掉了，血流满面。刘倬汉一见三丫头又闯祸，随手操起家伙就打，被二妈拉开了，说刘倬汉，“孩子摔成这样，你不带去看医生，还打她”。刘倬汉这才住了手，但气没消，也就没带海澜去看医生，到了晚上，海澜的脸肿成了一个猪头。

　　没几天，跟弟弟一起嬉戏，海澜给履任当马骑，爬着爬着，手一软，又把另一只门牙磕掉了，刘倬汉实在拿这个三丫头没法，只得把她带到牙医那里装了一对假牙。

　　在全家人的眼里，海澜就是个闯祸的孩子，只有爷爷傅瑞卿欣赏，说，“我这个孙女，就是跟别人不一样，她是个花翎的（鸟）。”奶奶也说，“这海澜，炮仗脾气，就像那老东西（指傅瑞卿），连他们的大拇哥长得都一样。”伸出手来，海澜跟爷爷的大拇哥还真的一样，都比别人要短上一截。

　　不惹事的时候，海澜也还是讨人喜欢的。

　　玉华虽是个厨子，但有洁癖，偌大个厨房收拾得非常干净，灶台擦得能照见人脸。厨房好像他的领地，除非他允许，谁都不让进，但对海澜却网开一面，不仅允许她自由进出，还时常利用“职权”，为海澜在水缸边藏起一根黄瓜或者一节莲藕，悄悄地使个眼神，让海澜去吃。

　　海澜最喜欢的就是跟着母亲和玉华去西城买菜，只要从菜场出来，海澜的手上都会多点东西，有时是一个香瓜，难得还会有一串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