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居城市的钢筋、混凝土的森林之中,许多人已经根本不知道农村的炊烟为何物,即便是现在久居农村的孩子,随着生活方式的改变,也已很少见到炊烟了。前一段时间,我回崇明老家探亲,让我又一次见到了那留在记忆中的袅袅炊烟。
回想小时候,我住在农村老家祖屋,全都用田里拾回来的柴禾烧火做饭。每每翻盖房屋时,操持的瓦匠必会在房山一侧的屋顶砌出一根粗壮的黑乎乎的烟囱。不管风吹雨打、日升月落,每日早、中、晚,各家烟囱都会升起缕缕炊烟,主妇们都会按时做出热腾腾的饭菜等候家人的归来。炊烟氤氲在村庄里,飘荡在房屋、树林、河流的上空,与草垛上啼鸣的公鸡,道路上稻田里蹒跚的老牛,奔走的驴车,泥地上欢蹦的孩子,田埂上荷锄晚归的农夫……共同构就出一幅美丽怡人的乡村风景。
我的故乡地处崇明岛东南腹地一侧,地势平坦,早些时候交通不便,经济发展一直相对落后。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故乡的一切才显得那样原生态。当年村庄里大都是泥土垒墙、稻草盖顶的屋子,除了生产大队那台每次动用都需大修的旧手扶拖拉机能让人感受到现代气息外,一切农活都依赖于牲畜耕、人力作。在我的记忆里,儿时乡村的风景或许与几百年前无甚变化。以致上学时读到“房檐低矮小,顶上青青草”、“莫笑农家白酒浑,丰年杀羊把鸡炖”等描绘老家风光的打油诗词时毫不费解,这些描绘的就是我的故乡风景。每将饭点,淡淡的、蓝蓝的、微带着火星的炊烟便会从高低不一的烟囱中升起,阳光照耀下的轻纱雾霭中的村庄愈发显得古朴、恬静、安详。片许之后,村子里宅院中陆续响起大人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叫喊声。有先做好饭的村妇们会手捧着盛满稀粥的偌大的瓷海碗边吃边走门串户,看看邻家吃什么,有时还会嘴馋地主动到人家菜碗里夹上一筷菜尝尝。她们边走边聊,一碗饭的工夫绕遍了整个宅院的多家人家。更有甚者,还串到隔壁宅院去,顺便带点外面的新闻回来。乡村的饭点是让终日劳碌的人们感受甜蜜快乐的时光,大家能从渐消的炊烟里品味到生活的幸福与温馨。
珍惜总在失去之后。“文革”失学后参军去了北方的海防驻地,每次隐约见到军营外的农家炊烟升起,总能油然勾起我心底离家千里与对故乡炊烟的思念。尽管这是异乡的炊烟,却也给我带来些许慰藉。
炊烟里包含着亲情,炊烟里有着我无法忘怀的童年,炊烟里还有着难以描述的伤痛。从军和从警45年时光里,祖母、父母亲和胞兄先后离世多年,长眠在砂锅港河边的坟茔里,与长江堤旁的水杉芦苇相伴。因工作太忙的缘故,他们去世时没能送终和说上一句话,亲人虽然能够理解,但每思此时,我内心深处总充满愧疚与遗憾。现如今,故乡的年轻人大多出外发展,只有少数孤老留守家园。每到晌午时,乡村中的炊烟唯有数根缓缓升起。我思念故乡老宅的炊烟,更思念炊烟下的故乡老宅。
袅袅炊烟将离我们越去越远,但不管何时何地,故乡的炊烟都会留存在我的记忆里,那里有我童年的梦幻与对远逝亲人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