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傅泾波被软禁了
“我爸妈呢?”海澜问。李春往里努了努嘴,意思在里面。李妈正在院子里洗衣服,见了海澜,并没像往常一样上来嘘寒问暖,只是轻声说了句,“三姑娘回来啦”。
推开客厅的门,海澜就觉得不妙,奶奶和母亲都在,母亲脸阴沉着,一看她那个眼神,就知道自己大概又得挨罚。
家里来了三个日本人,两个背着枪的军人,还有一个穿着便衣,大概是翻译,他们把父亲喊进书房问话,门关着,说些什么根本听不见,一家人只能焦急地在客厅等着。过了会,父亲跟日本人一块出来了,父亲对母亲说,“我跟他们去一趟,说点事,不用担心,很快就回来”。母亲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只能眼巴巴看着傅泾波被押出大门。日本人大概是怕惊动街坊邻居,所以车没停在胡同里,但时间掐得很准,几个人一出门,车就开过来了,载着他们走了。
父亲一晚上都没回来,家里愁云密布,所有人都揪着心。海澜玩累了,等着等着睡着了,母亲就这么眼睁睁地守了一夜。翌日凌晨,父亲回来了,母亲立即跟着进了书房,他们说了些什么,海澜并不知道,猜想母亲大概是询问父亲在日本宪兵队的遭遇吧。
很久以后,海澜才从母亲嘴里套出点话来。原来,日本宪兵把傅泾波传去是为了审问他、司徒雷登与重庆的关系。
“七七”事变后,司徒雷登和傅泾波每年春天都会去香港参加中国文化教育基金会的会议,因为司徒雷登长时间以来就是那个会的理事。借这个机会,他们可以从香港飞到汉口和重庆去。1938年在汉口,司徒雷登与傅泾波见到了蒋介石和其他党政要人,还在吴德施主教家中见到了周恩来、王明、博古等共产党人。1939年3月,参加完香港会议后司徒雷登和傅泾波又飞到重庆,除了蒋介石之外,他们还拜访了孔祥熙、陈诚等。
去重庆其实是要冒很大风险的,司徒雷登和傅泾波就曾经经历过27架轰炸机排成完整的“V”字从山那边俯冲下来轰炸的惊险,那个恐怖的夜晚造成的结果是,第二天出门到处都是烧焦尸体的残片。但尽管如此,用司徒雷登的话说,每次傅泾波还是会陪着他,去做他勇敢的译员。1940年,第3次去重庆。这次司徒雷登和傅泾波与周恩来、董必武见了面,在场的还有七八位共产党人。周恩来批评国民党不愿跟共产党联手抗日,并询问司徒雷登中美关系未来的发展,两人相谈甚欢,十分友好。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这次见面司徒雷登没有告诉蒋介石。1941年初第4次去重庆,又见了蒋介石、孔祥熙、何应钦及部分民主同盟的成员。
曾有个别侵华日军将领有和谈的愿望,希望司徒雷登从中斡旋,但司徒雷登知道这不是东京方面的意思,况且,既使希望调停中日战争,但重庆方面表现冷淡,蒋介石的态度是:坚决抗战到底,绝不动摇。对王克敏、周佛海派人求和,他也断然拒绝,他认为日本应真正无条件撤兵,并断言“中倭必无和平之望”。尽管4次重庆之行傅泾波全都在场,但面对日本人的审问,他抱定慎言的宗旨,能不说就不说。
以后,傅泾波就被软禁了。说是软禁,门口并没有宪兵守着,但被人监视,连胡同外都有人看着,什么人什么时间进了傅家,都会有人报告。有一段时间傅家一直有人来,先是一个姓董的燕大毕业生,经常来跟傅泾波聊天,打探消息,后来据说日本人对他不信任了,把他调去了天津。以后又换了个姓刘的,那人也是燕大的学生,又说跟刘倬汉同宗,一来就东拉西扯套近乎,很长时间坐着不走,大姐暧泠给那人起了个外号叫“铁屁股刘”,每次那人一来大姐就会厌恶地说,那个铁屁股刘又来了。海澜也觉得那人讨厌,见他脸上长着一脸疙瘩,私底下又叫他“疙瘩刘”。事后想起来,铁屁股刘不是好人,佣人们是知道的,李妈会跟往常一样给客人沏茶,当面恭敬,转身离去时就会面露鄙视的样子。海澜起先还以为姓刘的是哪个远房亲戚,只是奇怪家里人为什么都那么厌烦他,直到十几年以后才从大姐嘴里得知,那“铁屁股刘”是个特务,是日本人专门派来监视父亲的。可是因为父亲言谈谨慎,见打听不到什么消息,所以不久就自动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