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绿地石凳上，端着一只搪瓷大碗，手上捏着一只鸡腿，啃得满嘴油。五十出头的她，满身脏兮兮的，头发也乱糟糟的沾满灰尘。能不脏吗？每天从早到晚，她要在小区几个垃圾房里翻几遍。周围人都知道她脑子有点那个，生活要靠她妹妹帮忙管理。也有人说，别看她福利厂退休的，退休金不比人家少，钱上的事情她也不糊涂的，凡听到加养老金的消息，她总要三番五次向周围人问个明白。问清楚了又去问她的妹妹：现在我银行卡里的钱很多很多了吧？

　　她边吃边向四围看，远远地，有个戴眼镜的老先生走了过来，是此地的一个孤老，走路一瘸一瘸的，但身上蛮整洁，一头白发也纹丝不乱，手上拎着两个小塑料袋，一个里面装着几只白馒头，一个里面有两条黄瓜。

　　她即刻兴奋起来，向他打招呼，盯着他手上的东西，问，你怎么不买肉不买鱼呀？他笑说，我没有你条件好呀！她得意起来，把碗里的一块肉搛出来给他看。

　　他仔细看了她碗里，说，吃得不错呀，为啥还要捡垃圾呢？她说，我妹妹说一个月三千块养老金要想天天要吃鱼吃肉，就要捡垃圾去卖钱。昨天我还捡到一块咸肉一袋香肠呢，一点都没坏，过年的时候我还捡到好多好多值钱的东西呢！

　　你妹妹在骗你知道吗？三千块养老金只要不生病，吃鱼吃肉吃牛奶都够了，用不着天天捡垃圾的，垃圾里都是细菌病毒，弄不好生了毛病倒不合算的。他开导她。像我也只有两千出头的养老金，日子还不是照常过吗？他又补充了一句。

　　人家都说你读过大学的，你怎么只有两千多块钱呢？你骗人吧？

　　我脑子又没坏，为啥要骗你呢！唉，我是“文革”时大学毕业分配到外地小三线去的，那里工资本来低，后来有了风湿病，提前退休回来了，所以退休金就一直低，不及上海退休的人。 

　　哦，怪不得，你肉也不买鱼也不买天天吃素。

　　瞎讲，我吃鱼吃肉的时候你又没看见，再说天天吃荤血脂高了有啥好？

　　他不想跟她多论道什么，回头走了。走了几步，又听到她叫：爷叔爷叔，你过来！

　　被她唤了过来，他问，啥事情？

　　你想捡垃圾的话，那边墙角落里两个垃圾房，里面的垃圾桶以后我不翻了，就归你好了。

　　你啥意思？啥人要捡垃圾！

　　嘿嘿嘿，她笑了起来：你不要当我不晓得，你也捡过垃圾的，前天夜里我看到你在垃圾桶里翻，翻出几只纸板箱，压压扁，拎起来就跑，还有一天夜里，我出来倒垃圾，看到你从那边墙角落里走过，手上拿着几只塑料瓶，还有易拉罐，肯定是捡来的！

　　你，你看错人了瞎讲点啥！

　　人家说我脑子有毛病，可是我眼睛蛮清爽的，不会看错的，肯定是你，肯定是你！

　　你真是精神病，精神病！他脸涨得通红，逃似的走了，差一点跌倒，手上的白馒头掉落一地。

　　哈哈哈！她大笑起来：你是怕难为情，怕难为情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