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七十年代初,话梅糖刚出现,咖啡色包纸,还印着“试销品”字样。虽不是什么高档东西,但在本就没啥花样美食的年头,它成了抢手货,很难买到。谁要在众人面前吸吮、咀嚼,准会引来一片羡慕的目光。
那时,我还是小学生,穿打满补丁的衣裤,吃缺肉少油的饭菜。父母艰辛操持,月月为弥补亏空犯愁,可每天还是挤出一两分钱,给我零花。嘴馋了,买个一分钱一粒的纸包糖果,仅是一甜而已。那天,一位要好的同学慷慨神秘地送了我一粒话梅糖,入口即酸出了口水,满嘴弥漫着带着话梅味的浓甜和难得尝到的奶油芳香!顷刻,糖化完了,舌尖上却久久留着异样的香甜……好些时候我在市面上都找不见这糖。一次,终于在一家杂品店看到,却是夹在什锦糖罐中,一两起卖,但最多也只混有两粒。我只能忍受煎熬积起一分分硬币,攒够了一毛多钱,飞也似的奔去跑回,带着一小包什锦糖果,找个僻静角落,挑出日思夜想的话梅糖享受。但每次都如瞬间美梦,难以尽兴!
快过年了,我得到一块钱。杂货小店被装扮得五彩缤纷、喜气洋洋:各色糖果美酒、坚果点心,让人目不暇接。一个装什锦糖的大玻璃罐,让我心花怒放:里边竟有一半左右话梅糖!用完过年的钱,怀揣了一大包糖,回家放到食橱一角。终于盼到除夕夜,吃过满桌年菜。我出门玩过一圈,回来赶紧奔向食橱,却怎么也摸不到我藏着的宝贝,跑回桌前,顿时傻了眼:这包糖早已撒了一桌,话梅糖已失去大半!我不由自主连哭带跳,又喊又叫……过年几天,我一直跟父母赌气。父母并没怎么责备我,只是连连叹气。
又过了十几个除夕夜后,我开始了为人父的日子。父母当年的叹息声,每到过年都更加清晰。我忆起:那年春节前,父母因操劳过度,一身病痛。可为我高兴,强撑着奔忙采购,切肉剖鱼,煮砂锅包蛋饺……我也记起了除夕夜大闹后,母亲的神情:气愤、伤心、怅然……我们都没再提起这事,我的懊悔却一年深似一年。
如今,话梅糖早已大量上市,却并没太多人问津了。我很久都没再尝过这当年的稀罕美食,留在记忆中的,只有酸酸甜甜的滋味……酸酸的话梅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