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上“复兴号”,北京离上海就不远了。从北京南站始发,4小时28分钟,抵达上海虹桥。接我的朋友是土生土长的枫泾人,要带我去逛枫泾古镇。
那个周末,交通出奇地顺畅,不消一个小时,就到了枫泾。朋友推荐我住新开张的民宿。庭前泥圆缸里漂浮的荷花,客房门口粗木台几上水培的百合,三进院里倚墙而立的巨大盆景……想来住宿价格美丽,白日可中庭赏花,夜晚可隔窗听雨,便知足了。
枫泾以桥多著称,翘首四望,碧水相逐,石桥相隔。朋友说,小时候是用数桥来认路的。学校嘛,出家门,数三座桥就到了。同学家,出校门数两座桥就到了。出门见水,小孩都会游泳。四五岁时拿个木盆就下水,三天学会了游戏,只是泳姿不好,“狗刨”。
枫泾人的早晨,是从吃烧卖开始的。阿六烧卖店,已近百年。朋友每次回来,必朝圣般地狠命吃上几顿。吃罢还要抹抹嘴说,谁说江南的烧卖只有糯米的!阿六烧卖是肉的,薄皮裹着小肉圆,塌塌的四周藏满汁水,必须一口将烧麦吞掉,这样肉和汁水才不会流给“外人田”。吃烧卖,要配碗牛肉汤,撒一点胡椒粉,提神醒脑。
吃饱喝足,就要去走桥了。枫泾镇里有五十多座桥,最老的要数元代致和桥。倚桥遥望,桥下有缓缓驶过的乌篷船。现代艄公身穿白汗衫,下配西裤,船头摇橹,倒是有点穿越了的吴越风范。
或许枫泾本身就是一幅流动的水墨画,这里画画的名人特别多。丁聪故居隐在巷子里,程十发的画展常年在镇上办。朋友指着其中一幅说,我们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家家都推开窗棂,听着水声做事情。画中的妈妈正在给女孩梳辫子,纤细手指在乌发上挽只红色的蝴蝶结。朋友家旧宅叫思古弄,现在已经全拆了。
中午去荷塘边吃枫泾菜。枫泾好吃的可真多,丁蹄、豆腐干、状元糕,最最重要的是:“拉丝”,就是我们说的癞蛤蟆。拉丝的做法有熏酱、红烧、椒盐和清蒸,各有各的妙。枫泾人吃拉丝颇豪爽,张口就点四十个。席间还要大喊,再红烧二十个打包,晚上喝点老酒。枫泾的黄酒也有名,朋友的朋友不喝啤酒,便每餐陪黄酒,还理直气壮地说,我一瓶黄酒抵你们两瓶啤酒,你们不吃亏!
与秦淮河相比,枫泾的夜色静谧。岸边酒肆的红灯笼一亮,镇上居民便落窗板关门户,准备睡觉了。偶有几家酒吧歌手,咿呀地唱起,在空旷黑幕里,显得那么不合时宜,唱着唱着也就自觉地收了声。朋友说,枫泾开发晚,因为绝大部分老居民依然住在镇上,四处浓郁的生活气息延缓了商业化的进程。宜居小镇绝非传奇。
回到民宿,外面噼里啪啦地下起了中雨。坐在楼梯上,看着屋檐四角,顺着黑瓦淅沥地落雨,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自己变成了枫泾人,与朋友一起数着桥,上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