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科长朝后脑勺捋了捋白发,郑重地说,案犯叫胡力,绰号“狐狸”,是小老板,住浙东南某县山村。这次任务就叫逮“狐狸”。
任务一下达,我立马向内勤领了全国粮票,与师傅一起赶往十六铺码头。可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去温州的客轮。师傅果断决定,改乘长途汽车南下温州。他掐灭烟头还冒出《南征北战》里的一句台词“明天拂晓一定要渡过大沙河”。
那时没有高速公路,长途车也无空调。好不容易出了上海,又逢一场滴滴答答的冬雨,还有窸窸窣窣的雪珠不停地敲打着模糊不清的窗玻璃。整个夜晚我们似乎坐在一个颠簸摇晃的冰箱里,除了漆黑,就是凄冷和双脚的麻木。就这样,半个白天加一个晚上,我们终于在曙光初照时渡过了比“大沙河”更美的楠溪江。
这是一个靠山的小集镇。街面不大,安详又繁华。我们在路边小店吃好面条,按店主的指点很快找到了派出所。值班民警老周听了我们的来意后十分干脆地说要亲自配合我们执行任务,并要求我们换去检察制服扮成“老板”,否则当地人不欢迎,找人也就有困难。他还介绍说当地的家庭式私营经济发展迅速,加工业务极为抢手。无论是个体老板,还是乡镇企业的厂长经理只要听说有客户谈生意,就会热情相见。可他们忌讳与公安检察打交道。因为开放搞活时间不长,政策和法律还不完善,假冒伪劣、偷盗诈骗和行贿受贿等案件屡有发生。如果不法者得知我们查案,就会设法逃避。老周还考虑到胡的家人和左邻右舍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如贸然带陌生人上门可能会引起警觉。万一扑空,“狐狸”就会闻风而逃。
果然不出所料,家里、厂里均无“狐狸”踪影。出面的是一位自称“副总”的小吴。他看了我们的名片后极为热情地说会马上叫胡老板来相见,还执意要设宴招待我们。为了任务,我们只好客随主便,见机行事。然而从午餐到晚餐散席,胡始终未曾露面。
难道有破绽吗?师傅抽着烟,紧锁的眉头让我隐隐觉得恐怕是名片出了问题。原来晚餐时小吴离席打了名片上的电话,发现号码与单位不符即将情况告诉了在某酒店的胡老板。狡猾的“狐狸”本来就做贼心虚,再加上小吴的怀疑,就匆忙离开酒店准备外逃。
师傅判断:“狐狸”不肯露面,就意味着有警觉和脱身的可能。一旦脱身,串供、毁证和转移赃款赃物都会发生而影响整个案件的侦破。时值午夜,寒风凛冽。我们赶到派出所,老周也肯定了我们的判断,便驾驶摩托车送我们到县城长途车站守候伏击。凌晨四点,空荡寂静的候车室里突然出现一个身影。尽管压低了帽檐,竖起了衣领。老周一眼认定他就是“狐狸”。见他四处张望着朝售票口走去时,我和师傅一左一右猛然将其牢牢夹住,拷上了手拷。随后我们押着“狐狸”登上长途汽车,迎着橙色的朝霞,沿着波光粼粼的楠溪江赶往金华火车站。
任务完成了。心里美美地想着又该表扬了。不料,老科长听了汇报狠狠批评我们接受人家宴请是严重违反工作纪律,不仅要我们立即寄去饭钱和粮票,还要作检查。那一脸严肃如他满头竖着的白发,刚直不阿,令人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