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孟子·滕文公下》
此语为读书人所尽知,且从古至今常被引用。说的是:财富与高位面前能不迷惑、不沉溺,贫困与低贱之时能不动摇、不变节,威权与暴力之下能不屈服、不顺从,这叫做大丈夫。
孟子的概括,道尽儒家所主张的仁人志士之尊严与操守。所展现的人格之伟大、精神之崇高、气节之坚韧,使人不得不叹“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史记·孔子世家》)。与儒家推崇的“君子”形象相对照,“大丈夫”别有一番阳刚气象,尤其令人振奋。
孟子所说,是有感而发,亦有明确的针对性。原来,一个叫景春的人对孟子说:公孙衍、张仪难道不是真正的大丈夫吗?他们一发怒,诸侯就心惊胆战;他们安静下来,天下战事就得以平息。
景春,有学者说他是一位“纵横家”;也有人认为《汉书·艺文志》中的“景子”即此人,不过志中有两个景子,一列“儒家”,一列“兵家”。《公孙丑下》一章记孟子宿于“景丑氏”家,且二人有推心置腹的交谈,可见二人是朋友。不知景春与景丑有无关系。
公孙衍,魏国人,初在秦国为大良造(最高官职,掌军政大权;同时亦为爵名),后入魏为将,主张东方各国合纵抗秦,曾佩五国相印,后四年为魏相。他是纵横家中合纵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另一位代表人物为苏秦,不赘)。
张仪,魏国贵族后代,曾任秦相,封武信君。执政时迫使魏国献上郡,助秦惠文君称王,游说各国服从秦国,瓦解齐楚联盟,夺取楚国汉中之地。最后入魏为相,不久即死。他是纵横家中连横派的代表人物。
战国时代对时局介入最深、影响最大的是法家、纵横家、兵家。这三家都是“霸道”的直接或间接推动者。其中,纵横家多是朝秦暮楚、翻云覆雨的政客,善于权谋应变和辞令应对。力主“王道”的孟子鄙视摇唇鼓舌的纵横家,毫不奇怪。
孟子回答景春:“是焉得为大丈夫乎?”你说的这些怎能叫做大丈夫呢?接着,孟子以他人难以企及的讽刺本领,说“以顺为正者,妾妇之道也”,指责公孙衍、张仪之流顺从诸侯君主的欲望和需要,像是不违背丈夫的小媳妇。“妾妇”与“大丈夫”对比,足见孟子批判纵横家之犀利,说尖刻亦无不可。
以下,孟子正面论说何谓大丈夫。“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广居指“仁”,正位指“礼”,大道指“义”,这是学界共识。得志的时候,偕同民众一起前进;不得志的时候,独自坚持自己的理想和原则。最后概括为本文开头的那段名言。
既然今人总体上肯定王道主义者孟子,那么对他批判纵横家也是基本肯定的。尤其是孟子树立的“大丈夫”标准和形象,几乎可用空前绝后来判定,因而万古流芳。其激励、鼓舞人的巨大能量,永世不衰。
最后有必要指出,纵横家的历史地位与历史作用不应抹杀,那是一种客观存在;但其历史价值却相当有限。纵横家过于依靠外力,过于注重谋略,给后人提供的政治资源并非根本性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