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辰夏夜,在上海遇到一位叫做“平”的奇女子。灯下望去,她的额上竟隐有一小小凸起的龙角,而右手掌更有一奇异的观音半月纹,据说有此手掌纹理的概率只有几千万分之一。
平顾盼生姿,聪明绝顶,精通四国外语,做过国际记者。后来为了爱情,毅然抛下如日中天的事业,嫁给一位德国建筑工程师,闭门过起岁月静好的日子,养育了一双美妙的混血儿女。孩子们大些时,不甘沉寂的她又自讨苦吃,自掏腰包把自己推进一个全新的领域——全球民间艺术的保护与研究推广。她说她好像生就要去帮助人,生就要去偿还无数前世的债务。替人做事,替社会做事,不可计较报偿。从此她的足迹遍布全球,经见不同事故,过眼南来北往的人。
由于她本人身世传奇,非同寻常,家世亦显赫迷离,某种程度上造就她诡奇灵异而洞察秋毫的能力。加上多年来遍走世界,惯看风云变幻,往往四目相对间,即便初见,也能轻易洞穿他人的今生前世。她看似随意却玄机暗藏的断言总在日后一一应验,让人动魄惊心。她自称“公子”,我知道那是她读书时代,朋友给她的绰号,一如她外表柔美似水,而内心豪气干云、风生水起。
平在跟我网上聊天的同时,竟能完成庞大的工作计划,条分缕析,细节鲜明。她平均每天只睡三小时,为全世界非遗手工艺事业奔走呼吁,工作之余一天还能写下斐然生辉的一万多字,接受各种国际访谈,在任何行为状态、任何语言环境下都能谈笑风生。平是美院的外聘博导,也是好些女孩子们婚姻和人生的导师。一位不曾谋面的女子,因为她的书和博客,竟然医治了失恋多年的抑郁。我的学生跟她对话之后,个个像打了鸡血,贯注了一往无前的正能量。她总在全世界行走,随手拍下大量独特而精妙的照片。但无论天涯海角,总有一件事可以召唤她回来:每一年的那一天,她一定会放下一切,飞回德国,给孩子们过生日,为他们写下声情并茂的文字。
平说我是亦真亦幻的临水照花人,与我相遇相交,令她想到张爱玲与民国时代的众多书生文人,仿佛复古一般,令人沉醉。她说我的画与人一样肃气洁净,淡雅泰然,还玩笑称我“君佳人”,承诺要送我一副最美的耳环,戴在耳畔摇曳生姿。又说好一起合作,她拍照,我画画,出一本《君平影像——说不尽的天空与人世》。平也喜欢我的文字,说常把我的书作为枕边阅读。我以为繁忙如她,自然是随口一说,但她突然张口背出我文章里的章句细节,令人瞠目结舌。
去年夏天,她又来到上海,送给我一副精美的纯银镶钻耳环,并告诉我其中的故事。
耳环是一位90岁捷克贵族女人伊瑞娜的陪嫁物。与平相遇后,伊瑞娜把耳环和写了一半的回忆录交给了她,嘱托平以后能把手稿整理出来。当年十七岁的美少女伊瑞娜和倾慕已久的男孩于出征前夜,在家附近的山上相拥一夜,约定婚嫁,并幻想婚礼那天,她会戴上母亲留给自己的最美的耳环。第二天,少年出征参战,再也没有回来。而伊瑞娜全家遭纳粹驱逐,从捷克的波西米亚地区回到祖籍德国。历经半生风云后,她怀着回忆嫁给一个德国花心男人,那副耳环做了陪嫁。她的丈夫每次在外面拈花惹草回来,都抱着一把玫瑰对她忏悔,而终其一生,循环往复。她每次都原谅了他。最后他开枪自杀,因为害怕面对绝症。临死前一天,花心男人仍不忘买下一把炫目的玫瑰送给妻子。
平知道我收藏旧物,迷恋往事,就把这副历经前世今生的耳环转送给了我,连同这段凄美的爱情故事。她说,女人之间的情意,可以干净纯粹,可以缠绵悱恻又海阔天空。我们约定,有空还要合作一本《君平诗话》,纪念生命中那些诗话般的传奇际遇,传奇中有你,有我,也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