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祖籍丹徒（今属江苏镇江）的缘故，我家大人常带儿时的我至上海三马路（今汉口路）浙江路口的镇扬帮名店老半斋去用餐。后来自己工作了，也就常去那儿消费了。这是一家有着百年历史的老字号酒楼，面南坐北，说起它的诞生还颇有一段故事。

　　据说，初时它叫“半斋总会”，由沪上几位开设银行的扬州人在1905年发起、组织，原为银行的同仁俱乐部，内部供应一些镇扬风味的小吃和菜肴等。只供银行职员享用，当时的地点是在湖北路汉口路口，有点像现今时兴的“会所”性质。后来到了民国初年，扬州人张景轩正式开设公开对外营业的“半斋菜馆”，特从镇江、扬州请来一批厨师掌勺，推出正宗的维扬菜点，受到食客的欢迎。不久，它的对面也开出了一家扬州菜馆，并取名“新半斋”，与其大打对台。这位张老板毕竟棋高一着，先在招牌上冠一“老”字，以示资格老于“新”店，再在价格上让利，压低不少，继而又在经营品种上不断出新，推出迎合上海人口味的菜点。招牌菜有炝虎尾、狮子头、肴肉、干丝、白汁鮰鱼、清蒸鲥鱼、酿青椒等，名点则有扬州锅饼、千层油糕、翡翠烧卖、蟹黄汤包等，尤其是独领风骚的刀鱼汁面，受到上海市民的青睐和追捧。经营者还通过报刊、电台大做广告，到了上世纪30年代，老半斋三字已家喻户晓、妇孺皆知了。那家“新半斋”最终只得关门了事。

　　余生也晚，上世纪50年代中期才得登上老半斋酒楼，给我印象最深的菜肴是肴肉、大煮干丝、白汁鮰鱼、炝虎尾和狮子头等。令人难忘的点心是咸食蟹黄汤包和甜食翡翠烧卖等。

　　老半斋的肴肉连冻透莹，故称“水晶肴肉”，就着纤细的姜丝和美味的镇江醋入口，越嚼越有滋味，口感好极了。这家馆子的煮干丝，堪称一绝，你丝毫也闻不到半点豆腥气，白白软软，鲜清可口。

　　上海人吃惯本帮馆子的红烧鮰鱼，乍尝肥鲜爽口有“赛河豚”之誉的镇江菜白汁鮰鱼，真有脱俗涤尘的惊艳之感。维扬名菜炝虎尾，则是一种用鳝鱼（笔者家乡呼之为“长鱼”）尾背一段净肉，经开水稍氽加浓计调味拌制而成的美馔，因此菜色泽金黄，鳝尾肉鲜嫩油涧，码在盘内犹似虎尾，故而得名。

　　在下自幼喜啖豕肉，所以对老半斋的狮子头情有独钟。狮子头，在我们家乡叫“斩肉”（也写成“劖肉”），分红烧与清蒸两种，我都喜食。老半斋的狮子头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在螃蟹上市的时候，他家的“蟹粉狮子头”特别招人喜爱。以往这种菜肴在镇江、扬州极为普及，家家主妇皆能为之。听老人说，关键在选肉，以中猪的肋条为佳，需四成肥肉六成精肉，精肉细切，肥肉粗斩（以石榴米大小为宜），再羼以“辅料”（以刮去芝麻的香脆饼用开水泡软剁碎最佳），加葱姜、料酒、盐等拌之，做时把肉撮一小团，双手交叠，略圆，外沾浆状水芡粉，用菜叶包好放入砂锅煮熟。我曾在上世纪70年代带领求是中学71届学生赴金山廊下学农时，为改善伙食，如法烹制过仿老半斋的“红烧狮子头”，让师生们大快朵颐，自诩也算为弘扬镇扬名菜尽过了绵薄之力。

　　如今的老半斋已迁至福州路浙江路口“美味斋菜饭店”的旧址。我退休前的出版社适在上海书城的楼上，有时会去一街之隔的老半斋看看，遗憾的是当年的名菜已难得一见，只有那肴肉煨面尚留有一息镇扬风味。

　　十日谈

　　老上海的餐馆

　　十余人围坐一起的“共和锅”现在已很少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