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在具象写实中表现当代的视觉形象不同,王劼音的视觉资源无疑来自于心象。但他的创作,既不是再现自己的幻觉与梦境,也不是探寻隐藏在世象中的抽象结构与形式,在如何编织自己的画面形象方面,他只是借助于审美客体的经验化的形象,如花瓣、花叶,如山石、树木,等等。作为经验性的对象形态,花卉与山水在他的作品中并不具有个体性,这些花体山形只成为他进行画面形色分析与意味营造的符号。但他的作品并不因符号的简单而成为经验的复述或程式的复制,他的难点,恰恰在于在这种简单的符号中创造丰繁的意象,在于在每幅作品中表达并不相同的审美体验。就此而言,激发他创作热情的或许和具象写实绘画大抵一致,那就是感于璀璨灼华的生命绽放,慨于百味人生的世态炎凉;但当他表达倾诉这些感慨时,却经过心灵视象的转化,仿佛心灵视象成为现实物象的转换器。他的艺术创造,便体现在如何间离这种现实的视觉图像。
想象,无疑是这种间离现实的重要思维方式。王劼音的想象不是幻化成新的形象,而是让这些简单的符号形成丰富的意象,尤其是通过色层、滴痕、肌理和涂鸦般的线条构成一次次新奇而独特的视觉体验。其实,他的画面色调也被限制在石青色、灰褐色和米灰色等有限的几种调性内,但他却通过被稀释了的丙烯在画布上的自动性渗化、轻松随意的横扫薄涂和意态绰约的硬笔线条来形成变幻莫测的色层、斑痕与肌理,从而让人玩味这种没有技巧中的技巧、漫不经心中的意匠和不塑造形象中的意象。在他的作品中,语言既是他创造想象的翅膀,也是赋予受众想象的羽翼,语言本身成为一种精神的直呈。
实际上,王劼音对于心象的捕捉也是有视觉资源的。譬如,他偏爱的石青色、灰褐色和米灰色等有限的几种色调,多半借鉴了敦煌壁画历经千年而形成的图像。这种图像色调已滤除了人间的烟火气,显得古朴苍凉、绵柔典雅、底蕴丰厚。在某种意义上,王劼音通过简约的画面图式而传递的无穷意味,无疑来自于千年壁画弥漫出的古朴沉着的气息,是这种气息赋予了王劼音心象以历史的厚度。再譬如,他对于滴痕斑渍、薄涂笔触与硬笔线条的兴趣(这几乎构成了他作品的语言主体),有些接近街头巷尾的涂鸦。这种被严肃艺术看来有些不入流的图像却被他借用到画面中,并和中国画的写意性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形成了诙谐与庄重、自由与谨严、发泄与抑止的冲突和对比。
中国美协理事、《美术》杂志执行主编 尚辉